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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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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来好苍白,原本红润的双颊塌陷,眼眶下方有着黯沉的黑影;莫芜薏在床沿坐下,忍不住啜泣流泪,自责得连头也抬不起来。 躺在应酬上的老人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她时,他竟还能挤出一朵极不自然的笑容。 他的嘴斜了,虚弱的笑容看起来真的好惨;半边僵硬的脸笑不出来,只能生硬地扯着肌肉,含糊不清的声音发自他的喉间,听起来只是毫无意义的奇怪章节。 她的心碎了……突然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自私可恶的人,竟为了莫名其妙的自尊,将眼前的老人害成这个样子!她无法原谅自己,泪水流得更急,恨不得能代他受苦,可是办不到……她真恨自己的无能! “别……哭……不……是……你……的错……” 他试图安慰她,想举手为她拭泪,那手却僵硬得像是木头!他溃然放弃,空洞的眼神无奈地直视着医院的天花板。 莫芜薏深吸一口气,努力收拾泪水。现在她的眼泪只会教他更心疼难受而已,她已经做了够多的错事,绝不能在这种时候再犯错! “图……”藤子教授使尽气力转头,喉结不断上下滑动。他的脸胀红了,却怎么也表达不出他的意思…… 那种无助足以摧折任何人的心智,泪水濡湿了老人的脸,他急切得哭了起来。 “图?圣婴图吗?”莫芜薏慌张地四下张望,终于在床头找到纸笔,她将笔放到老人的手中。“你写,别急,我看得懂。” 老人喘息着用颤抖的手,扭曲地写下文字:图,在家里,全靠你了。 莫芜薏瞪视着那歪七扭八,犹如小孩学字的笔迹,想起老人曾写得一手多么自豪的书法——她拼命吸气,以保持自制力。 “图——”老人生起气来,不断用笔敲打床沿:“图!” “我了解了……”她咬着唇,死命点头:“您已经完全完成圣婴图了吧?是希望我能继续下去?” 藤子教授的眼睛绽出狂热的光芒!他再度发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听起来像是鼓励,也像是命令、哀求。 即使到了此时此刻他都依然记得自己的使命…… “不……要……放……弃……”他艰难开口,手上的笔飞快地写着同样的字。 莫芜薏怔怔地注视着老教授的脸。 “不……要……放……弃……” 她紧紧咬着下唇,用力之大已经让自己尝到那微甜微腥的滋味。 她用力点头。“我不会放弃的……”她忍泪微笑开口:“请放心!明年的艺术节,我一定让您看到真正的圣婴图!” 极端的忿怒已经让他失去理智!医院里莫芜薏那心碎的表情让他心疼、让他怒火高涨,所以当她要求想见樱冢小夜子时,他二话不说立刻同意。 就算芜薏肯原谅她,他也不能! 他无法相信小夜子会变得如此冷血无情、如此不择手段!他们从小在一起,原本可爱动人的小女孩,怎会变成这种女魔头? 春之左卫门替他们开门,当她看见莫芜薏时立刻垂下眼睛,她的表情很自责、很愧疚……也很无奈。 “我们要见小夜子。” 春之左卫门点头让路:“她正在里面等你们。” 寒泽织真与莫芜薏立刻往里面走,但夏之左卫门却被硬生生拦住,他没好气地眯起眼瞪她。 “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我用不着玩花样。”她勉强微笑:“事情是我办的,我已经尽力……” “尽力毁掉一个七十岁老人的生命?哼!你还真的蛮尽力的!” “小夏,请你把公事跟感情分开来谈。” “对不起,我这个人就是不懂得公私分明!也幸好我不懂,才不至于沦落像你一样!让开!” “他们想私下谈,没有樱冢小姐的命令,任何人也不准进去。”春之左卫门坚决挡在他面前。 狐狸瞪着自己的姐姐,过了几秒之后才大惊失色地嚷了起来。 “你们根本就是存心的!你们想对寒泽跟芜薏做什么?”他立刻往前冲:“寒泽!快出来这是陷阱!寒泽!” “小夏!别逼我伤你,快退出去!”春之左卫门稳稳地挡在他面前。他们所有的技术、博击全都系出同门,夏之左卫门虽然是非常高明的护卫,但近身搏击却从来就不是他的专长。 春之左卫门轻易拦住他,不管他如何努力都过不了她那一关,狐狸气疯了,他恶狠狠地对着她大吼:“如果樱冢敢伤害他们,我一定会杀了她的!到时候你也别怪我不念姐弟情分!” 春之左卫门只觉得心如刀割……现在他们之间又何尝遗留有姐弟情分呢?各事其主的下场就是让左卫门一家反目成仇吗?这样的传统、这样的使命,到底还有什么保留的价值? 她的眼光转向小径后的宅院……她可以选择现在离开,但她怎么忍心留下孤独的小夜子? 她深深叹息,知道自己无法离开。她不能丢下小夜子。 樱冢小夜子静静地端坐在蒲团之上,敛眉垂眼一如宁静的神祗。 她靓观自己的内心,多年来无人能涉足的禁地,连她自己也被封锁在外。 她被教导以家族为中心,以家族为自己的生命、思绪;她的“自我”也只为家族而存在。于是多年来她真的忘了自己,忘了自己原来也是有血有肉、需要呼吸的人。 她原该一直遗忘的,她可以将与生俱来的角色扮演得很好!如果她不是乱了分寸,如果她不是在婚礼上见过莫芜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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