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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山鬼昂然挺直了胸膛。“自然是左使了。”

  “龙天运?”

  “是啊,左使跟大小姐的喜事。”

  胡真一听,不知怎地竟然微微抿了唇,一股不怎么愉快的感觉涌现心头。他要成亲了?从永京拖着她大老远跑来这里看他成亲?

  强忍心里的别扭抽痛,她淡淡地问:“跑这么远来办喜事?怎么不在南都?”

  从后头跟上来的水鬼幽幽开口:“总是要方便贵客们嘛,南都什么都好,就是太远,远成那鬼样子,贵客们哪里肯上门。”

  “是没人敢上门。”火鬼闷哼。

  “雨冷香魂悼朋客……秋坟鬼唱酆都歌……”地鬼鬼声鬼气地哼着歌。

  “原来如此……”

  整座霍家庄让大红灯笼照耀得一片喜气洋洋,绵延的红灯笼直拉到好远的彼端,影影绰绰彷佛没有尽头。

  “霍家庄不比寻常地方,尤其这次的……事非同小可,你稍微忍耐几天,切莫横生枝节,知道吗?”

  胡真心不在焉,漫不经心地应了声。五鬼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退下了,偌大霍家庄竟似只剩下两匹马及他们两人。

  青石步道旁红色囍字灯笼高挂,人声远去,方才的喧哗热闹彷佛一场梦。龙天运的侧脸看来沉静淡定,微抿的唇没有了往日嘻笑的弧度,原来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这么严肃,原来这就叫不怒而威。

  他们在霍家庄最深处、傍山凹处的一座僻院前停下了马,山雾缭绕着竹,火光摇曳映照着满眼苍翠碧绿,像极了城南潇湘竹林里的竹庐。

  “等我。”龙天运轻轻说着。

  叹?

  胡真微仰着脸凝视他,微微地蹙起眉。

  山雾连绵缥渺,她发丝已沾上细细水雾,龙天运几不可闻地轻叹口气,伸手覆住她细致的脸。

  胡真杏眼大睁,身形晃了下,想闪,却被龙天运那微烫的掌心给定住了,好温暖……

  只一瞬。

  那一瞬,彷佛天地间再无其它,只有两人间迷蒙缭绕的雾,只有他微烫的掌心跟她凉凉的脸颊。

  胡真猛一眨眼,恼怒地红了脸,身形急退,闪进院子里,狠狠摔上门。

  龙天运手落了空,掌心只剩下寒凉、细如牛毛的雨雾。他怅然若失地望着那道隔绝了彼此的木门。

  明明那扇门那么薄、那么脆弱,只要轻轻一推就可以不管不顾地将她拥进怀里。

  如果那一瞬就是永远,那该有多好。

  门内的胡真背抵着门,一颗心激烈地评跳着。在摔上门的那一刹那,她居然差点脱口而出——别碰我!你就要成亲了!

  她在乎。

  胡真吓得白了脸。天哪!她怎么可以在乎?!

  太医院判康厚德在龙首鎏金台下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这是他第几次来报信?俊帝继位之后第三次了吧?每一次都很糟,每一次都是冒着掉脑袋的危险伏匍于此。

  俊帝冷冷地凝视着他,轻轻开口:“你方才说什么?”

  “卑职……卑职无能……”

  澄泥砚当头袭来,康厚德不敢闪避,只能硬顶着让砚台打破了头,泼了一身墨。

  他闭了闭眼睛,忍痛抖着声音:“启禀陛下,太后心疾日深,心脉倶断……

  只能……只能养着,安承天幸、俯仰以日月……”

  俊帝咬牙怒视他。“安承天幸、俯仰以日月?也就是说连药都不用吃了,药石罔效的意思?!”

  康厚德全身都伏在地上不住颤抖。“卑职无能!”

  “你的确是无能!给我拖下去!给我拖下去重打一百大板!”

  “陛下饶命!陛下!陛下饶命啊!”康厚德哭嚎着,知道这次是逃不了了,但依旧不断嚎啕。俊帝断不会饶他的,但他一定得叫,叫得他不起疑心。

  小太监们快手快脚地收拾着一地残墨后无声无息地退出去。

  “摆驾漪清宫!”

  “皇上。”小喜迅速拦在他跟前,低低地弯着腰,轻声:“院判去了大半日,太后此刻正歇着。”

  俊帝恶狠狠地瞪他。“所以?”

  小喜不坑气,只是无言地弯着腰。

  兰俊怒极!

  他猛地一手掐住小喜的脖子,将他重重攒在柱子上。“所以朕不能去看望她?说啊!你敢拦着我,怎么不敢说因为她恨死我了,因为只要一见到朕,她的病不但不会好,还会病得更重!说不定一下就给朕气死了是不是?!”

  小喜紧紧闭上眼睛。他不想看,不想看那张狰狞的脸。

  俊帝将他拖起来,再一次狠狠地摔在柱子上!明明看起来是那样孱弱枯瘦,但发起怒来却依然有着千钧之力!

  小喜一窒,后脑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不由得一黑。

  恍惚间,彷佛听到那个小小的孩子这样轻轻唤他,小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嘿?痛不痛?”

  眼前明黄色的袍子一闪,他惶恐极了,连忙想起身下拜,可是他连呼吸都好痛!整个肺几乎要炸开了,那痛撕裂着他身上的每根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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