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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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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天才的好处,别人对你总是礼让三分,所有怪异的行径都可以被包容。 她是他们口中的天才。 六岁就会拉肖邦的曲子,八岁已经完一大半的世界名曲,到现在十六年了,她的生活里只有小提琴。 掌声、舞台、演奏和不断的赞美已让她全然麻木;她想要生活,真正的生活。 以前拉小提琴,是因为她热爱音乐,可是现在,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难道就只为了小提琴? 父亲在意大利是个小有名气的指挥家,而她在那个乐团待了三年——三年!冰冷而麻木的岁月! 只换来一句:“那个中国女孩是小提琴天才——” 天知道她有多痛恨再听到“天才”这两个字,仿佛她不是人类的一种,仿佛该被解剖或制成标本似的! 半年前应邀回国,为的是在国外她已享有盛名,他们想让她在国内同样受到瞩目——为的是父亲要她回国,因为她的名气已远超过他! 所以她回来了。 关在这层楼中,出门还必须由伯母陪着——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小提琴竟已喧宾夺主,成为她生命中的牢笼,而她沦为阶下囚,日日夜夜为它所奴役着! 她才二十四岁! 学音乐的人到了这种程序只能用“悲哀”来形容。 难道他们听不出来——她的琴声中已没有了生命吗? 难道他们还不清楚,她只是机械式的将每个音符完整地演奏出来而已? 想想她的生活,想想她所过的日子,或许连没生命的机械都比她幸福,至少它们不会思考,当然也就不会有痛楚! 窗外的微风轻轻钻了进来,拂弄着窗帘;她阴郁地转过身,小提琴孤单地躺在床上,光滑的表面映着她痛苦悲哀的眼—— 那是母亲的遗物,陪了母亲二十多年,也陪了她十多年;只有在拉琴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一点母亲温柔的气息。 记忆中的母亲是个十分快乐的女人,她的琴声总是轻快而活泼的,即使早已与父亲离异,她仍每天演奏快乐的乐曲哄她入梦—— 傅阿姨曾对她说过,母亲是个十分有才气的沉静奏家,可是她却厌恶任何限制,喜欢当个洒吧里的演奏家而不愿意在大乐团中演奏,她和父亲正因为音乐理念不同而分离。 他们因音乐结合,却也因音乐而分离。 在她的血液中必遗传了父母对音乐的热爱与执著吧! 可是如今,音乐却也成了她最大的牢笼—— 要快乐啊! 耳畔响起当年母亲每次安慰她的声音;每当哭泣流泪,母亲总会轻拭她的泪水,微笑着告诉她:要快乐啊!自己都不让自己活得快乐,那还有谁会帮你? 母亲若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一定会难过的吧?她是如此地不快乐! 叹口气,走到床畔,轻抚着琴,就算她想让自己快乐又怎么办得到?从来未曾想过自己的世界有多么的狭小,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如此渴望自由的一天! 一直以为音乐是她的全部,现在才明白她毕竟仍是个凡人! 就算走又能走去哪里? 所有的朋友都是乐团中的人。离开台湾这么多年了,昔日的同学早已将她忘了吧?放眼世界之大,竟没有她乐双可以容身之处,这真是个大笑话! 只有傅阿姨是她最信任的,可是傅阿姨一定会叫她回来的,她对父亲莫名的忠心有时简直令人不敢置信! 她有些恼怒地瞪着琴——难道她一定要有所投靠才能呼吸自由的空气吗?二十几的人了!她不相信她一个人在外面会活不下去—— 岑克琦! 脑海中猛然蹿出了这个名字,对了!可以去找克琦! 和克琦是国中同学,她只念到国二便离开了台湾;可是和克琦的通讯却一直到她在国外念高二才停止。当年她要走之时,克琦是唯一到机场送她,而且真正舍不得她走的人! 现在克琦怎么样了?当年一直想当保姆的她现在是什么模样?她还记得她吗? 人总会随着时间而改变,当年的友谊在经过这么多年之后是否早已变质? 她轻索着,却不由自主地动手收拾起简单的衣物来;这总是一线希望,就算克琦早已不是当年她所认识的女孩又何妨?她仍可以跳上最快的那班车,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住下来! 心意已决,衣服也已收拾好,提起行李及小提琴,找出岑克琦当年留给她的地址,毫不犹豫地走出房门。 空洞的大厅,冷清的屋子—— 她微微叹息,不知道伯父伯母怎能忍受这种死寂般的空洞那么久! “乐双!你要去哪里?” 她转身面对伯母忧心的表情,轻轻放下行李:“想去找个同学住几天。” “别去,你伯父今天已经够生气了,你别再任性了好不好?”她轻声劝道,上来拿她的行李。 她摇摇头将行李拉向她的身旁:“我不是任性,如果你不让我走,半年后不会有任何演奏会,因为我会窒息而死。方伯母,我知道我爸托你们照顾我,可是我已经是个大人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请不要阻止我。” “乐双——” “等我安定下来,我会和您联络的,请放心。” “乐双——” 不等她有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她提起行李将门轻轻带上。 他们要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这辈子她已为别人活够了,至少让她为自己活一次吧! 门外的阳光好亮丽,世界清新得令她忍不住微笑——她终于自由! 招了辆计程车,毫不犹豫地,奔向她的自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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