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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他从来没对这样的谣传说过任何一句话。有人说,在众多不同领域的艺术家里,画家是最容易被世人所记得的,可是他却希望自己被忘记。

  “孟齐?”

  他没回头;一回头,所要面对的是恒常令他觉得压迫的气氛,不回头至少他还可以分享街上人们简单的快乐。

  其实他和莎菲的生活并不是那么可怕的;莎菲在婚后反常的对他的要求并不高,只要他们可以天天在一起,他作不作画,对她来说不再像过去那么重要了。

  莎菲对他很好,即使他几天不说话也从不会激怒她;可是面对她的好,却只会让他更加痛苦!

  他无法爱她!爱是无法经由努力而得来的;或许其它人可以,但对他来说,那确是不可能的,他就是无法爱她!

  他和莎菲很少出现在公共场合,可是每次出现总会引起一阵艳羡的喧哗;人们总觉得他们是最幸福、最合适的一对,而莎菲也乐于接受这样的眼光,他却觉得痛苦。

  对这种根本无法避免的、日日夜夜存在的痛苦,他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消极的抵抗;不说话、不作画,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根本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孟齐。”莎菲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地挽着他的手臂。“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如果他可以说,那么他会说是他坠入地狱的日子。

  “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孟齐仍然看着街上的人们,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让自己也变成上帝的宠儿之一?

  “我前天就说过要好好庆祝一下,你有什么计画吗?”莎菲自顾自地说着。他没回答,而她似乎也没期望他的回答,继续说着:“我想我们在家里好好吃顿饭好吗?我下厨做几样你喜欢吃的菜给你吃,我们好好聊聊。”

  孟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他?

  莎菲朝他亲密她笑了笑。“我想这代表你同意?我请了几个人到家里吃饭一起庆祝,晚一点他们就会来了,你要不要先去梳洗一下、换换衣服?”

  孟齐勉强地朝她微笑。“好。”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如果这也可以让她快乐,那么又何妨?

  她温柔地笑了;那目一幅用色清丽的画,画中是一条河,河的两岸有许多的人,有的眺望着河的对岸,有的静静的坐在河畔。河上有一叶扁舟,船夫的样子像极了自己,手上握着长长的撑竿,而船上则载了两个人;河的对岸有间小小的房屋,屋前坐着个男人——一个正在作画的男人——

  画的下方并没有签名,画风和过去的孟齐也有着天壤之别,可是这是孟齐的画。只有孟齐会和她有相同的理想和盼望;只有孟齐会和她一样作着摆渡人的梦。

  若星微微她笑着;孟齐总说她是他唯一的知己!怎么说呢?该说他们是对方唯一的知己吧!一年多来,他们没有见过面、说过话,但彼此的心灵却是相通的;孟齐知道她正作着什么样的梦,因为他正和她作着同样的梦。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若星看着那幅画,心轻轻地、温柔地动了。她是无法等待的,可是现在地无须等待了吧?他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的吗?

  凯罗问她是不是打算和她一样,终身再也不接受感情了?她摇摇头。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的感情可以比现在更强烈了!

  婚姻不是人生的全部,感情才是。

  不结婚并不是没有感情,或许对某些人来说,不结婚才是真正的感情。

  没有感情的婚姻比不结婚更悲惨。

  若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一生——已经够了。

  “干杯!”

  大家快乐地替他们庆贺着,杯子里装着的是法国著名的香槟酒,细细的泡沫里有他们充满祝福的笑容。莎菲是最美丽的女主人,而他则是一贯沉默的男主人;他却总是怀疑自己什么时候才会习惯这些?

  客人都是他们所熟悉的朋友,有的是他们初到法国便已经认识的朋友,有的则是和他一样的艺术家。他们热情的笑容和祝福再一次让他感到难受和压迫!

  “谢谢你们来为我和孟齐庆祝结婚一周年。”莎菲微笑地说着。她举杯敬他,“更谢谢孟齐这一年来对我的容忍和爱护。”

  孟齐无言地举起杯子,今夜的莎菲脸上有种奇异的悲伤,他看得出来,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这一年来,他几乎已经失去语言的能力了。

  杰林坐在莎菲的身边;那个高大的法国人总是温柔的照顾着莎菲。有时候,他会怀疑莎菲如何能对那样的温柔亳不动心?可是继而一想,这可不就是像问他自己同样的问题一样的愚蠢吗?

  从杰林的身上他知道——原来不是只有他才懂得爱的!这个发现当时的确令他吃惊了许久。

  “你们什么时候才会生个小孟齐啊?”客人这样问;她的怀里有个金发的小娃娃叽叽咕咕地和她争夺酒杯。

  莎菲看着她笑了,“我看很难了。”

  “为什么?”他们意外地问了。

  莎菲突然放下伓子,静静地、几乎看不到悲伤地微笑着,“今天我请你们来还有一件事要宣布。”

  孟齐愣愣地看着她。

  “我和孟齐要离婚了。”

  众人哗然!

  莎菲挽着身边的杰林,“我和杰林已经决定要订婚了,只等和孟齐的婚姻一结束我们就会结婚。”

  从杰林脸上的表情看来,他似乎也是到了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要订婚、结婚。

  孟齐愣愣地看着她。莎菲再次举起酒杯轻轻地说:“对不起——”

  他涩涩地笑了,开口说了今夜的第一句话:“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祝福你和杰林。”

  客人们讶异地看着他们;一年前他们结婚的时候他们也在场,现在他们在结婚一周年的晚上宣布了离婚的消息——

  香槟的泡沫消失了,梦——也消失了。

  小小的PUB里只有一个小小的舞台,那个舞台太小了,根本容不下一个乐队,上面只有一个男子沙沙哑哑地唱着深情的情歌。

  PUB里相当安静,客人们衣冠楚楚地,看起来全是水准以上的客人。低声的交谈淹没在他的歌声之中。

  这是一家著名的PUB,占地虽然很小,但却是相富有水准的PUB;他们不讲热闹的乐团,只请够水准的歌手演唱。

  这就是这一年以来阿碁所侍的地方,他那悲伤而忧郁的歌声在这家PUB已经是招牌了,许多人慕名而来听他的演唱,而今夜是最后一场。

  他要走了!台湾对他来说只是个伤心地,只有离开这个地方他才能真正学会忘记。

  若星说:可以学会忘记的人真是好福气。

  他忘不了,却又怕记住。一年多以来的折磨令他身心疲惫,或许到了国外可以真正的让他学会忘记——

  可是——他知道他是在等待的;今夜是他最后一次的等待,如果她出现了,一切也都值得了。

  Oceans apart day after day    大海相隔日复一日
  And I slowly go insane    我已慢慢的失去了理智
  I hear your voice on the line    电话那端传来你的声音
  But it doesn't stop the pain    但是耶并不能减轻我的痛苦
  If I see you next to never    如果我久久才能见你一面
  How can we say forever    我们要如何谈起永远?
  Wherever you go    不论你去了哪里
  Whatever you do    不论你做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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