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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韩拓早已忍不住冲过去翻开白布单,他呆呆地望着床上的人:“怎么会——”

  叶罗忍不住微笑:“她没有怀孕。”

  “你说什么?”

  秦雪农好玩的眨眨眼:“她——没——怀——孕。”

  病床车上的韩奇风一听立刻弹跳起来:“她没怀孕我还躺在这里做什么?”

  这下可好玩了,那位年轻的大夫首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紧跟着其他的人也遏抑不住的开始大笑。

  “你在玩诡计。”群美好笑地瞪着伟平。

  他笑嘻嘻地回答她:“彼此彼此!”

  韩拓轻而易举地再度找到她,在同样的地方呼唤着她的名字。

  泰生讶然地望着他朝她奔来:“你——”

  “爸爸生病了!他心脏病突发恐怕——”

  泰生登时脸色大变。

  “快跟我回去,他——等着见你——”韩拓咬着唇,脸色极为凝重,并不时转过头去。

  泰生害怕得颤抖;”我们——我们快走!”

  “你的手好冰!”他真的忧心起来。

  “不要管我了,快走!”

  “泰生?!——”韩奇风脸色残败,嘴唇竟有着淡淡的青紫,华香梅不时低头拭泪。韩拓、荆远达和伟平、群美等人全是不时转过头去发出啜泣的声音。

  泰生哽咽地握着老人的手,不相信他在短短的时间内竟会憔悴至此。”干爹,我在这里。”

  “干爹很对不起你——害苦你了——”他不时用力喘息:“我——我很——”

  “不要说了!您好好休息,您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不!不!让——让我说完——我——拓儿——”

  韩拓应声来到他的身边:“爸——”

  “我老了——死不足惜——可是——可是你要好好照顾泰生,千万——千万不要再伤她的心——”

  “我知道——我会的。”他一直低着头。

  老人又轻握握泰生冰冷的手:“孩子,干爹别无所求,只希望你嫁给拓儿——你一定要——要答应我——”

  泰生望向其他的人,他们迅速的别开脸去,隐约有啜泣声传来。

  “拓——拓儿——”

  “爹——不!爸——”韩拓将脸埋入被单内,闷哼声传来。

  “你——你还不快向泰生——泰生求婚——你——你要让为父——死不瞑目——”

  真奇怪,这种对白好熟悉……

  韩拓抬起头,泪眼犹泣:“泰生,你愿意嫁给我吗?”

  泰生突然直直地盯着病床上的老人,好一会才回答:“我——愿意——”

  “那我们立刻结婚!”韩拓的口气急躁了一点。

  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实在太明显了,泰生无心地点点头,真的很难忽略。

  群美首先掩着面冲了出去,伟平也迅速的跟上去。

  “太——太好了——”老人微笑着闭上眼睛,泰生伸出手拂拂老人的唇,然后瞪着自己的手指。

  “唇膏。”她平静的宣布。

  “什么?”韩奇风问。

  泰生将手指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耐心的解释:“你嘴唇上的紫色唇膏。”

  然后她又伸手在老人的脸上擦了擦:“粉底、白色的。”

  “真该死!”床上的病人咕哝。

  韩拓埋在雪白的床单之中,双肩不住抖动。

  泰生拉拉他:“你骗我!”她指控。

  “我知道。”他笑得抬不起头来。

  “我的化妆术不太好。”华香梅尴尬地喃喃自语。

  “我就说嘛,跟你说不像你偏不信。”荆远达有点幸灾乐祸似的开口。

  “你们联合起来骗我!”她突然发觉真相似的嚷了起来。

  “来不及了,你已经答应我的求婚了,那么多人都听见了。你是无话可说了。”韩拓得意洋洋地笑。

  “你们使诈!”

  “兵不厌诈。”韩奇风笑眯眯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愿赌服输。”

  “我根本没有赌,所以不算!”

  韩拓有些着急:“你自己亲口答应的!你不可以反悔!”

  华香梅走到泰生的身边:“安琪已经证明了没有身孕,她是存心破坏你们,难道你真要上当让亲者痛仇者快?”

  泰生犹豫着。

  “不要让倔强毁了你一辈子!”远达语重心长。

  “泰生——”韩拓握住她冰冷的手:“不要再拒绝我了!求求你。”

  开始时是由于一个骗局,而结束时也由一个骗局来结束,这是不是一种宿命?

  一种心甘情愿踏入的宿命?

  她望着四张等待她答复的面孔,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她的新生活就在她的颔首与摇头之间……

  荆泰生缓缓地点点头。

  何安琪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平静的告诉她的父母,没有婚礼了,仿佛是早已知结局似的,他们默默地帮她整理好一切,搭了最近的一班火车回他们南部的老家。

  奇异地,何安琪心中并没有怨恨或者是不甘,她的心情平静无波,曾经占据她心灵的仇恨在一夜之间褪去,在北部十多年的生活简简单单地划下休止符。

  在准备婚礼的那一段时间中,她不断与自己挣扎,不断地思索自己所做的一切,为了这些年来愚昧的嫉妒,赔上了自己一生的幸福是否正确?

  在台北的这些年,她一直在追寻功利和爱情,却把自己引入了一场连自己也无法遏止的风暴之中,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她就像那个追寻青春的孩子一般,发觉原来真正的幸福一直在自己昔日的家中。

  她的家人、她的朋友,那个有着纯朴笑容的小镇才是她真正归属的地方。她曾经被世俗所淹没、吞噬,而现在她幸运的脱离了那个生活。

  或许她一直是不适合在那样的地方生活的,当年她曾把洋房、轿车、鲜花的烛光晚餐看成一切,昔日童年的生活对她来说是不值一顾的,但是现在她却迫切的希望回到那个充满泥土芬芳的家园。

  就像她的父母一样当个农妇吧!那是她的根。

  一朵花脱离了根,无论能开得多么美丽,都是短暂的,她终于明白这一点,终于开始想家了!

  那才是她真正可以归属的港湾,不管她曾经做过什么,不管她犯了多大的错误,在那里,人们的笑容永远是诚挚而且欢迎的。

  她曾无知的改变了自己的名字,希望藉此找到她所希望的生活,其实有何必要呢?她的心一直留在她原本朴拙的名字之中,何安琪是个充满的心机的都市女子,她不会再需要用它了!

  说来有些可笑,但真正的何招美才是她永远不变的面容!

  飞机缓缓升起,脱离了跑道,也脱离了这一段岁月。

  方群智戴着墨镜许久许久没有拿下来,镜片上朦胧的雾气遮住了他的视线。

  美国和台湾是一段不算远的距离,可是却迟迟地隔开了他和他生命中的一段岁月。

  泰生是他的初恋,是他小心翼翼呵护了二十年的爱恋,而今她正倚在韩拓的身边朝他挥别。

  爱与不爱并不是他最主要的问题,她仿佛是他呼吸的空气,二十年来不曾离开他的身边。现在他离开了她,便仿佛切割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他最大的难题是:如何在回首过往时,可以毫不心痛的想起她?他的每一个生活里都有着荆泰生的足迹,每一个回忆都有着她的身影,除非他得了失忆症,否则叫他如何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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