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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随墨疯了似的呼喊,她的身影在血雨中翻飞,鹰爪所到之处血溅五步。她拿出了平时不曾使用的爪刀,变成了血染的修罗。然而那些死士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个个身手不凡,以死相搏!爪刀飞旋着在他们身上留下血痕,他们的刀剑同样也不留情地招呼在随墨身上。

  漫天血雨,分不清是谁的血;人影不断交错,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马车已经倒下,马儿们躺在地上痛苦地哀鸣着,四周染成一片腥红。

  “快带公主跑!”随墨的声音透着惊惶,这已经是她能力的极限,身为宗殿内十大高手之一的她竟也熬不住这些不要命的死士们的围攻。

  辛无欢无声地诅咒着。能跑的话他当然也想跑,可惜背着延寿,雪深及膝,他们根本跑不动!

  死士的数量已经少了很多了,在他眼前晃动的模糊影像大约不到十个人,他没办法算仔细,但大概就是这些人了。

  这些人,就是他们的死神。

  延寿紧紧伏在他背上,她的指爪深深陷入他肩上的肉里,他可以感觉到她正在拚命地颤抖,得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能让自己不哭、不尖号着回过头去呼唤随墨。

  她很努力了,这一路支撑到这里,连他也想不到。早就该受到死亡召唤的女孩竟一路勉力支撑着活下来。

  他不知道祁寒关到底在哪里,应该就在这附近了吧。如果没被这群死士追上,延寿原本可以平安抵达祁寒关,受她那傻气的大哥保护──可能只能保护个几天吧,没有他在身边为她舒脉,她能活多久?

  雪地一片银白,日头照耀下来,灿亮得令人目盲,他的眼睛痛得无法睁开。

  真是天要亡我啊!在这种紧要关头,日头却灿烂得像是老天正在对着他龇牙咧嘴狂笑似的。

  “你怕光。”死士首领缓步上前,态度依然谨慎,丝毫不敢轻敌。

  从夜里斗到天色大亮,他们一直忌讳着他手上的金针,这人看似不会武功,但他的身法却快得出奇,再加上那诡异的刺穴手法,已经有好几个人躺在地上无法动弹。

  没想到会是旭日帮了他大忙。

  辛无欢将延寿放下。他的眼睛疼得睁不开,日头灿亮,雪地反射的光芒更是耀眼夺目,吃痛的眼睛不争气地流出眼油,那像是泪水一样的液体教人很恼火!

  他无法掩饰自己的狼狈,只能轻轻地抱了抱延寿,给她最后的温柔。“看来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延寿抓紧他的衣袖,剧烈地摇头,说不出话来。

  “别哭。”轻轻拭去她的泪水,他微微一笑。

  “我没哭。”嘴硬地,她死命抿紧。

  “这里应该已经很靠近祁寒关了,记不记得我说过的话?你得好好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活下去才能安慰我们这些死去的人。”

  “我不想安慰你!”她努力吸着气,胸口却疼痛得快炸开。那不是肉体上的痛,那是心痛;她竟以为自己已经病得没有心,这真是荒谬的错误。“我宁愿你活着骂我,而且、你别忘了你曾许下过承诺。”

  辛无欢侧着头想了想,微微苦笑,努力睁开剧痛的双眼,迷蒙中望见延寿那张惨白的脸,很爱惜很爱惜地以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轮廓,很爱惜很爱惜地在她额上烙下一个吻。

  “这很难……”他说。“但我一定尽力而为。”终于也轮到他说这句话了,原来此情此景他真的再也想不出其它更妥切的话来。

  仰望着他,如同仰望着天,延寿默默拖着虚弱的身子慢慢退开,她不要成为他的负累,无论结局如何。

  “是,我是怕光。”撕下衣袖,他缓缓蒙上双眼起身。“但我不需要光也能杀人。”

  四周只剩下他的心跳声,他心底有个声音冷静地说着:倾听。

  那苍迈、可恨的声音像是在说着真理:“倾听,当一个医者,最重要的要能倾听;每个人的身体都会发出声音,那声音非常细微、非常难以辨识;春脉如勾、夏脉似洪,用心好好听着,你就可以听到每个人身体内的脉动,举手投足都有心声。”

  “随墨!”

  突然,延寿哭喊的声音钻入他的心肺,他茫然地抬起头,侧耳倾听雪地上的一切动静,然而什么也没有,除了延寿破碎的哭泣。

  “她死了。”死士淡淡地开口,听起来居然像是很好心的解释:“很勇猛的战士,但,寡不敌众。”停顿半晌,他叹了口气。“不过,我的伙伴们也都倒下了,她死得并不冤枉。”

  “你话很多。”

  蒙眼的布湿了,他归咎于自己的双眼太痛、那该死的太阳太亮。他心慌了。无论伤得怎么重,只要他可以靠近……只要他可以靠近随墨,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是“圣手”。

  打从十二岁开始行医,这世上几乎没有他救不活的人。

  让那该死的公孙老头诅咒吧,这神赐的天赋居然流落到外人身上,他的血脉至亲无论如何都学不来。

  他是该死的如此有天赋,人体有多少个穴道只需摸过一次便了然于胸;他的双手像是长了眼睛,能够视人所不能视,能够消灭病痛于无形,然而……一次又一次,他救不了自己真正想救的人。

  这该死的天赋到底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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