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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他真是声声呼唤要她回去吗?可要她回哪儿去?她又是在哪儿?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呢?

  衣婳逸脑袋迟缓地看着陌生的四周,黑得吓人,伸手不见五指。照理说,待在这种地方该感到害怕,甚至是想快些离开才是,但为何会没有离开的欲望呢?

  是为了他就要娶妻的消息吗?不!不是!他要娶妻生子是他的事,一概与她无关,她为何要因此躲起来不见人?她不过是想离开他罢了,只要给她一丝光线让她找着路,她就会离开,且不再去想要再看看他这种蠢事。

  她,不看他,不看他了……

  倔强地打定了主意,可泪却落得更凶了。

  算了,反正四下无人,哭得再凄惨也没人瞧见,那就尽情地哭吧!至于为何流泪,她一点都不想追究,只知道将满腔的泪水悉数哭尽就会好过多了,所以对于恣意淌下的泪水,并未费事拭净。

  可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竟感觉到有一双大掌轻柔地为她拭去颊上的斑斑泪痕。是谁对她做出如此亲密的动作?为何她会看不见他?

  那掌心的触感、那掌上的温度,以及抚向她带着心痛的感觉,全都是那么的熟悉……

  蓦地,颊上感觉到一阵湿意,带着暖意滴在脸上,滑进心底时却教她痛彻心扉,她的整颗心像是遭到烈火焚烧般痛苦,痛得她喘不过气来,痛得她无法再安逸地待在这一方天地问。

  “兰……墨……麈……”她低哑着声,终于唤了那个教她心碎又心醉的男子。

  此一呼唤像是触动了机关,她的身子猛地腾空飞起,天际忽地出现一道光口,她整个人被吸入,紧接着便感受到更剧烈的痛楚自心口上传来。

  她痛得就要无法呼息,整个身子熬不住这痛地翻覆着,可一双坚定的大掌却迅速止住了她的翻动,避免她无意中扯裂了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伤口。

  “痛……好、痛……”衣婳逸的额际淌出一层冷汗,她好痛,痛到恨不得就此死去!为何会这么痛?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婳逸别哭,我就在你身边,我一直都在,别哭。”见她总算不再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至少会翻身,兰墨尘高兴得再次淌下泪来。

  他差点就要失去她了!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确定能不能保住她,只能不断地向上苍祈求,求它千万别将她自他身边带走,倘若真失去了她,他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该如何过下去?

  自她受伤以来,他便一直守在她身边,想着为何她会这样的傻?为何要帮他挡下那一箭?假如她没有为他挡箭,此刻她该是生龙活虎地骑在马背上,纵横大漠间。只要不救他,她就不会徘徊在生与死之间,他们俩都不会感觉到一丝痛苦。

  “你好傻!真的好傻!”他从来就不希望她为他挡刀挡箭,他一直都希望她能毫发无伤地在他的羽翼下生活,可为何会事与愿违?莫非他的心愿太过奢求?

  “好痛……”躺在床上的衣婳逸熬不住身体上的痛楚,又叫了声。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为了我,请你一定要撑下去,务必要撑下去!”兰墨尘无法可施,唯有不停地哄着她。

  她的伤势非常严重,但因吴岳的箭是针对他而发,她是为了替他挡箭,是以箭没正中心口,她这才没当场死去,可她的伤势所有大夫见了都是不住地摇头,甚至有人开口要他放弃。

  那些个胆敢要他放弃的人全都让他给扔了出去,若非她的伤势过于严重,他不想再造杀孽,连带折了她的寿,否则不会仅让人小小地教训了那些个庸医一番即放他们离去。这方圆百里内,任何一位叫得出名号的大夫都让他派人去延请过来为她诊治,若不是害怕加重她的伤势,他早带着她快马加鞭地赶回京城,让崔御医为她诊治了。

  所有能想的法子他都想了,能看的大夫也都看过了,他还派人火速回京带了封信给皇上,要皇上让崔御医赶过来救她。

  “我一定会救你,不会让你死的。崔御医就在路上,很快就会赶到了。”他不会让她死!不会!

  “别忘了你曾承诺过要永远伴着我,绝不离去的,你不会想毁诺,让我笑话一辈子吧?”兰墨尘心疼地为她抚开汗湿的发。

  她的脸比纸还白,几乎要变成透明状了;她的手冷得像冰雪,盖再多的被褥也无法使她温暖。她已昏迷一个多月,整个人不断地消瘦,他担心她再这么瘦下去,即便身上的伤没要了她的命,也会因为过度的消瘦而熬不下去。

  在她昏迷的这段期间,他以唇哺喂,想尽方法往她的嘴里灌进滋补的汤汤水水与汤药,但流出来的永远比喝进去的多,每见流出来的汤汤水水,他的心就拧着、痛着。

  头一回如此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她的生死跳脱了他的掌控,除了不断告诉自己她能平安捱过这一劫外,他不知道还能告诉自己什么。

  “婳逸,我的婳逸,快醒醒!哪怕是醒来骂我、打我、不理我都好,快些醒来吧……”他深情呼唤着。

  衣婳逸的双手胡乱挥舞,很快地便落入他的掌握之中,大掌紧紧包裹住小掌,轻轻烙下一吻,吻着她纤细的指节。

  “婳逸,难道你讨厌我,讨厌到连睁开眼看我一看都不肯吗?”

  不是的!不是的!她没有不想看他,她只是痛!痛得她全身都不舒服,而且眼皮好沉重,仿佛有千斤、万斤重,让她想睁开眼看他都难。

  她想要跟他解释,想要告诉他,其实她并没有那么痛,她只是累了,只是想再好好地睡一觉,想要告诉他,他可以放心去娶康亲王的女儿,她会离开的,绝对不会造成他的困扰。

  但,她真正想要说的其实是她好痛,真的好痛,痛得她连躺都躺不住了。

  她根本不如表面上的大方,她不要他娶康亲王的女儿,连看康亲王的女儿一眼都不行!还有,她也不想走,真的不想离开他身边,可是这些话都得仔仔细细地藏好,深深地埋藏在心里,不教人发现。

  所以她只能不停地说着反话,自我欺骗说这一点都不难,就算心碎得快要死去了,都要大声地告诉自己——不痛!一点儿都不痛!如此,她才会有熬下去的力量。

  她的真心一直被她深深地埋藏起来,就怕被人发现,就怕遭众人讪笑她不自量力,不知轻重,不懂得安守本分。

  “婳逸,我的婳逸,求求你醒来好吗?你若再不醒来,恐怕我就得上天下地追着你去了……”布满胡渣的脸轻轻摩挲着雪白的小手。

  这辈子他未曾这样过,可在她面前,他愿意卑微,只要她肯醒来,他什么事都愿意做,真的!

  “婳逸……”他的声音嘶哑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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