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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整个人恍若处在无间地狱中,心思转了又转,总是转进死胡同,父亲的死讯又冲击着他。父亲走了,留下年纪尚小的少舞,她该怎么办?

  他是不能指望樊蝶衣那女人会照顾少舞,她不连同着闻人少保一起加害少舞,他就该庆幸了。

  太多的事值得他去烦恼,太多的打击不断的冲击着他,几乎令他受不住,想发狂大吼。

  他恨!他恨!简直是恨透了她,为何要在此时背叛他?既然背叛了他,为何要陪同闻人少保来向他炫耀?她存的是什么心?是想看他如何的落魄!如何的无能?

  他恨恨的双手成拳重重捶打石地,心里的痛远比肉体上的痛要痛上千万分;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为何要像只无助的羔羊任人宰割!

  “我恨!”每重捶一次,他便低骂一声,每一捶皆是用尽气力,渐渐的血染石地,他犹没停手。

  “哈!疯了。”外头的狱卒见他这样,不禁嗤笑。疯了也好,省得麻烦。

  疯了?他疯了吗?闻人少阁不清楚,只知道他的心被恨意啃蚀斑斑,他恨不得亲手掐死她,她怎能这样对他?怎能?!

  有没有可能闻人少保的计划她都清清楚楚,且从未想过要阻止?

  他愈想愈将她往心如蛇蝎的方向想去,想着她从头到尾都参与着这些计划,愈想他的心愈凉,但也使他慢慢冷静下来。

  他为何要为这样一个女人伤透心神?不值得的不是吗?他目前该想的是如何脱困,他不甘心就此老死在这里,他一定要想办法离开。

  停止了自虐的行为,望着鲜血淋漓的双手,这疼痛提醒了他,他还活着。

  眼角忽地瞥见一抹绿光闪烁,他心沉了沉,终究还是探手拾起来;原来是被他摔碎的玉镯碎片,因为弹掉进牢房内,是以,樊蝶衣才未能拾走。

  他拿着碎片细看,然后用力的在墙上划下一痕,那一痕强烈带着他的恨意与控诉,而这一划也让他暂且发泄了心中的仇恨,于是他将心中所有的仇恨一一宣泄在石墙上。

  曾经是定情之物,让他视若珍宝、爱惜不已,而今所剩下的唯一功用,是让他用来记录仇恨,一笔接一笔,带血带忿。

  总有一天,他会一笔笔讨回来,曾经负过他的人,他一个都不放过。

  于幽暗的地牢之中,他暗暗立誓,若他有机会出去,将是他讨回公道的时候。

  大红的字刺目的贴在墙上、柱上,提醒着樊蝶衣今天是什么日子:她环顾四周,觉得那一字字像是诅咒般,紧紧将她束缚住。

  曾经幻想过千百次出阁的情景,不外乎是眉眼带笑,羞怯且喜悦的等待出阁,再怎么样都不会像今日这般,是挂着两行清泪,无限哀愁的望着铜镜中陌生的女子。

  那是她吗?今日她真的要成为闻人少保的妻子么?一旦嫁给他后,她与少阁就真的断了牵系,少阁将会恨她入骨,视她如敝屣,但她却不得不嫁。

  闻人少保说过,只要她肯嫁,他就不会要了少阁的命,她要的其实很简单,就是让心爱的人好好活着,这样就够了。

  明知他会恨她、怨她,她仍是非这么做不可。

  这身嫁衣是再准备的,原先为嫁给少阁所准备的嫁衣,早让她给收了起来,她不愿穿上一针一线含带着爱与喜悦的嫁衣嫁给闻人少保。

  毕竟,她是恨他的。所以她要绵儿另外再为她准备,至于先前亲手所缝制的嫁衣,则让她小心翼翼收妥在闺房内。

  今生今世她是无法嫁给少阁了,就让她的嫁衣随着爱情埋藏在高阁之中吧!

  “小姐……”绵儿看她这样好生难受。

  “我没事,你放心。”她轻轻的笑了笑,笑容中带着浓浓的愁绪。

  “小姐,那镯子都摔碎了,而且缺了一块,你还要留着?”那天,绵儿亲眼目睹小姐为了拼凑不出完整的玉镯而难过哭泣。忙了一整夜,就是找不出缺少的那块碎片,她见小姐如此难受,觉得留着断裂的玉镯只会增添悲伤,不如舍弃算了。

  “不管它缺了多少,我都要留着它。”她拿出荷包紧握,总觉得这玉镯上还留有少阁的体温,纵然它被少阁摔断了,可它也曾被少阁细细珍爱过,这可以帮助她度过未来的日子,让她在痛苦时,想起少阁对她的爱。

  “小姐,绵儿不能陪你嫁到闻人家,你一定要好好保重你自己。”想到闻人家拒绝她这个随身丫环陪嫁,绵儿不禁泪流满面。小姐这一嫁,当真是孤立无援,受了苦也没人可诉、没人可帮。

  蝶衣紧握着绵儿的手。“我会的,绵儿,你回到家乡后,也要好好保重你自己。”她们的感情就像姊妹般无话不谈,这回她嫁到闻人少保家,因为他们不要绵儿跟着过去,爹爹也觉得女儿既然嫁出,就不用再多花银两请一名丫环,于是便要绵儿在她出嫁的隔天回乡。

  其实这样也好,她一个人痛苦就够了,何必要拖累无辜的绵儿陪她吃苦。

  “小姐,绵儿实在是舍不得你。”绵儿不住拭泪,光想到小姐要和那可怕的闻人少保共度一生,她就全身发毛。

  “我又何尝舍得你离开。”她轻扯嘴角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小姐……”绵儿见了,当场就想抱着小姐痛哭一场。

  “新娘子打扮好了没?吉时要到了,该上花轿了。”喜婆闯了进来,打断主仆二人的对话,看见一旁的红盖头,拿了便直接往樊蝶衣的头上罩下。

  “新娘子可真美,该上花轿了,未来的姑爷可是等不及了呢!”喜婆牵起樊蝶衣的手就要往外走去。

  樊蝶衣停住脚步,挣开喜婆的钳制,径自掀开红盖头,眼眶中闪着盈盈泪光,对着依依不舍的绵儿道:“绵儿,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小姐,我一定会的,你也是。”绵儿拚命点头。

  “樊姑娘,该走了,是拜别长上的时候。”喜婆手快的拉下她的红盖头,可不想再耽误时间。

  樊蝶衣微颔首,由着喜婆牵她出去,到大厅拜别父亲。喜婆说什么,她便茫然跟着说,整个人像个木头让人牵引着走,如何上花轿,外头的人如何说些吉祥话,她全然没听见。

  坐在花轿中,她只觉像坐在一个囚禁住她的茏子内,待进了闻人家的大门,她想飞出,恐怕唯有死才逃得开;可是现在的她还不能死,在没能确保少阁的安全之前,她都得好好的活下去。

  花轿内的人儿双手紧握,命自己要勇敢的面对未来。

  外头锣鼓震天,夹道都是看热闹的人。毕竟众人皆知先前樊蝶衣是和闻人少阁订亲,可在闻人少阁犯案入狱后,她马上与闻人少阁解除婚约,并和闻人少保再订婚约,选在同一日嫁给闻人少保。这变化之快,教人看了目不暇接。

  不过她嫁来嫁去,还是嫁入闻人家,这样的改变也不能说太大。

  花轿很快的来到闻人少保家,新娘被迎下花轿,接踵而来的便是拜堂,她木然的隔着红盖头照喜婆的指示去做,她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仅希望能快些结束这场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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