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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打玄勍御离开镇国将军府回家后,便命家仆抱来一坛又一坛各地名酒放在庭院石桌旁,脸上的人皮面具被他忿然撕下丢在桌上,用冰冷无情的言词攻击蝶儿后,并未使他感到一丝愉悦,反而更加空虚恼怒,他抱着酒坛狂饮,想藉由一坛坛酒液麻痹不快乐的自己。

  每喝光一坛,便将空酒坛用力砸毁在地上,碎裂的陶片四溅,一如他破碎的心,再也难以完整。

  双眼满布血丝,不满地大声咆哮。“她居然为了君傲翊跪地求我,这样的我在她心里算什么?!我到底算什么?!”

  他爱她爱了那么久,即使身处绝望深渊,心底依然有她存在,径自以为会是她引领他走出黑暗的光明,结果全是他一厢情愿,现下回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对着高悬在墨黑天际,散发出盈盈光辉的明月,高举酒坛自嘲一笑。“原来十多年来的真心真意到了你眼里,全不值一哂,就我这傻子以为你会珍惜,哈,可笑啊可笑。”

  他摇了摇头,仰头再灌下烧灼喉头的酒液,企图藉此冲淡胸臆间的痛苦。

  总为他牵肠挂肚的瑶光站在不远处的紫藤花架下,默默看他喝光一坛又一坛的名酒,看着空酒坛被狠狠砸碎,他每喝光一坛、每砸碎一坛,都教她胆颤心惊,这是他发泄心头苦闷的方式,尽管混着酒喝很伤身又容易大醉,但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排解方法,唯有睁只眼闭只眼暂时由着他了。

  喝光四坛酒的玄勍御整张脸变红,浑身酒气,抱着产自山西的汾酒转身,瞧见站在紫藤花架下的瑶光,望着同样开得美丽灿烂的紫藤花,心头又是一阵痛拧,这整座屋宅的摆设与花草种植全都是由铁万山拿主意,唯独这座紫藤花架出自他的要求。

  今日下午,他穿过镇国将军府的紫藤花架,同样拂了满身馨香,同样是见思思念念的心上人,可心情已截然不同,他对蝶儿曾抱持最后一线希望,事实证明,她果真无情毁去他的最后一线希望,让他拖着满身伤痕,狼狈穿过紫藤花架离开。

  眼下的他再见紫藤花架,浮现在脑海中不再是过往喜悦缠绵的回忆,而是无止境的伤痛,醉醺醺踩着不稳的脚步上前,对着盛开的紫藤花叫嚣。“你们开得这么美丽,是不是在嘲笑我这自作多情的傻瓜?说啊!”

  成串的紫藤花迎风摇曳,轻轻摇摆。

  “你们这是在嘲笑我吗?是吗?”恼怒的他嘶吼着。

  见他对无辜的紫藤花大发脾气,瑶光自花架下走出,柔声劝阻。“你喝多了,回房去歇息吧。”

  玄勍御将视线移到她身上,不悦拧眉。“你想说我醉了是吗?告诉你,我清醒得很,一点都没醉,在她那样对我之后,任我喝再多的酒也醉不倒我。”

  仰头又狂灌了一口酒,清澈透明、泛着清香的酒液沿着唇淌至下巴,再滴到早已被大半酒液泼洒浸湿的衣襟,他摇头苦笑跌坐在地,苦涩地仰望着紫藤花问:“告诉我,他究竟哪里比我好?好到让你无情撇下我,投入他的怀抱。”

  瑶光跟着坐在他身旁,双手抱膝与他一道看着摇曳生姿的紫藤花。

  “从前的我不学无术,成天胡作非为,闹得京城鸡飞狗跳,现在又从云端掉进泥沼,哪像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家亲军……呵,我忘了,他不再是皇家亲军,而是神机营的掌号头官统领,前程似锦,在路上随便抓个女人问,都会选择他,看来只能怪不长进的我自己了。”他仰头又猛灌一口酒。

  “怎么会,如果你问的是我,我绝对会选择你。”瑶光偏头看他,真挚说道。

  玄勍御冷眼看她。“即使我毁了容,一无所有,

  你也会选择我?”

  “当然,不管你的外在改变多少,你终究还是你。”她没有半点犹豫,斩钉截铁肯定回答。

  “你真的不要英姿焕发、拥有锦锈前程的君傲翊?你要知道,他正深受朝廷器重,前途不可限量。”他要她再想清楚点。

  “我不要他。”瑶光意志坚定地摇头。

  “你是故意说假话想讨好我吗?告诉你,我自小就在宫里及各府间打滚,看多了虚伪奉承的嘴脸,你甭想骗我。”他的前半生在一个又一个谎言中打转,真中带假,假中带真,到了最后,是真是假,似乎已不再那么重要。

  澄亮的双眸坦荡直视他,大胆伸出双手捧住他醉红的脸。“你仔细看清楚,我像是在说假话吗?”

  灼亮的黑眸定定看了她好半晌,确实寻找不到半点说谎迹象,唯有坦然的喜

  欢,不知为何忽觉心暖暖的,她的话仿佛具有疗效,而她的掌心也似乎拥有相同功效,温温热热,抚慰他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房,不再那么疼,但为了维护自尊,故意以很不以为然的口吻道:“你是个傻子。”

  瑶光松开双手,甜甜一笑,一点也不介意。“我喜欢当傻子。”

  “人人都想当聪明人,你偏偏要当傻子,实在奇怪。”冰冷的眸光因为心间的暖意跟着放柔,不再冷漠无情,当她的双手自脸颊移开那一瞬间,几乎逸出渴望的叹息,差点开口要求她的双手不要离开。

  瑶光察觉到他的转变,心,小小雀跃收藏,不敢表现出来,深怕他一发现便会收回温暖的视线,再次对她板起冷冰冰的脸孔。

  明亮的眼眸闪耀盈盈情意,故作轻松地打趣道“一点也不奇怪,这世间太多聪明人,总要有人当傻子,方能显出旁人的聪明不是吗?”

  玄勍御对她所说的谬论摇头失笑,纵然心情仍旧郁结不展,可很神奇的,在她身边,他竟渐感平静,一时兴起,他将手中的汾酒递给她,挑眉问:“喝不喝?”

  他难得释出善意,教瑶光受宠若惊,双手接过酒坛,豪气的仰头喝下一大口,她喝得太急太快,不小心呛到,小脸倏地胀红,急忙放下酒坛掩唇用力咳着。

  一旁的玄勍御见她咳出泪来,觉得有趣地朗声大笑,伸手拍了拍她拱起的背。“这酒并不烈啊,我以为你很会喝呢!”

  发热刺痛的喉咙使瑶光的声音变得低哑,她用力挤出声音。“咳咳,是我喝太急了才会呛到,其实我的酒量没那么差。”

  她急着澄清,免得他误会她一口就倒,不过她真的很佩服他,分别喝下绍兴花雕、杭城秋露白、剑南春酒以及西域葡萄酒还这么清醒,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换成是她,早在喝完第一坛酒时就倒地不起了。

  “是吗?”玄勍御不信地挑了挑眉。

  “是真的,不过你喝了这么多酒,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我怎么可能会不舒服,现下我整个人飘飘然,舒畅快意得不得了。这些酒一点也不难入口,你晓得真正难入口的是什么吗?”他语带玄机问她。

  瑶光愣愣摇头。“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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