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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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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 鹉漡急得是满头大汗,再怎么一头雾水,也看得出那两人寒气森森、鬼影幢幢…… 呸呸呸! “到底怎样?!” 他再不顾礼数,一把抓起小道上前襟,差些扯破道袍。 “站好!闭上眼睛,两手握拳!” 如初将他革开,稚嫩的手竟有奇异的力道,鹉漡“碰”地退靠在树背上。 鹉漡是听惯令的兵家人,本能就照着行事。如初口中喃喃,在自己心口上画了一个“心”字,再画在鹉漡的胸前。 “呀!” 鹉漡只觉胸上灼烧,似有一根烙铁,烧破铁甲,直透肌肤。他不怕痛的,只是吃了太大一惊,不知不觉叫出声来。 后头众人赶上,遮天的灰土,百马嘶鸣,令人心惊。如初不顾乱踏的马蹄,挤到老道士的马车边,拉下大箱子打开。 “大家听好了!”法难道人老声嘶哑地宣布:“闭眼静心,排除杂念。我要你们只想一人,只念一事——” 那苍老的声音,如天雨覆落,了亮铿锵。 “——我要你们想你最亲爱之人,想着此人即将永别,想你愿为此人所做最后一事!” 林中百人众马,忽然静默下来,月色透入,风止声息,诡谲的张力似无形的网扑散开来,几要让人无法呼息。 然而众人如被迷魂,心念牵往同一方向—— 亲爱的人,不要就此离去。片刻也好,我仍有一愿未了。 仅此一愿,再无所求。 我曾错失,我曾蹉跎。你无怨无悔,无冀无求。 我愿倾我所有,表白此心。 老天啊,您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仿佛世界静止,天地凝结,不知是半晌或数刻,忽然轰然一声,林木齐动,地震谷摇! 在如初身边,大箱中飞出无数白纸,在空中盘旋,犹如白鸽。 余儿。 忌觞。 一道光力由上劈入两人之间,在余儿与列忌觞合握的四掌烧出灼痕,随即遁入地下,消失无踪。 好一会儿,众人才回过神来,怯怯睁眼,面面相颅,头昏目眩,差些搞不清身处何方。 对啦,刚才想到的那个愿望—— 回到家时,一定要立刻去做,谁知明天还会不会有那机会? 从今以后,再不敢醉生梦死啦! 众人互望着,有的还相视一笑。 “鹉兄,你别再冒冷汗了,睁眼瞧瞧他们两个,不是好端端的?”如初又挤出人群,回到树旁。 鹉漡慢吞吞地睁开眼,眨了又眨,心惊胆跳地—— 只见列忌觞将余儿拥在怀中,余儿正唏哩哗啦哭得像是家里刚死了人——啊,不对!是像家里刚生了宝宝—— 女人家怎么有这么多水,难道肚子装的全是水? 那几只不知哪里窜来的怪豹,蹭着彼此的颈项。禽兽也会微笑?他有没有看错? “余儿真没事啦?刚才可真怪,我还以为小不点忽然变僵尸——不不,我是说……” 如初发笑。“也差不多了!但列大人也真放得下,小初我佩服得紧。” “列大人?那位大侠吗?” 鹉漡看人的眼光不错,一眼便猜那位高人武术了得——当然啦,他不信神力,不知列忌觞内含的并非寻常功夫。 “大侠?”呜,忍笑也是一种功夫哪! “他放下了啥?”鹉漡问。 小初笑意不减,眼神却肃然许多。 “我以为他会不计代价,全心救人,但最后一刻,余儿不再在乎生死,只是想着他,他于是放下一切,贴心相念。这可说是冒险至极啊!我们共一百一十一人,少他不得,他为着回应余儿,竟不是用心救她,而是用心爱她!” 爱、爱小不点啊!鹉漡抓抓头,生死关头,还爱到忘了救人? 真是……好感人哟!让他英雄眼也湿漉漉了。 “也许救了余儿的,是那同心的爱念,而不是我们这一堆闲人的多心杂念呢!”小初仍啧啧称奇。 “救成就好,救成就好!” 鹉漡心里放松了,这才开始感到——胸口好疼哪! 低眼一瞧,铁甲好端端竟破了大片,似被烧熔掉了,自己的胸膛上歪歪斜斜的几条疤痕……什么跟什么?! “对不住哟,师兄老念我书法练得差劲,鹉兄您这个疤这辈子怕是去不掉了,只要您不嫌我字写得不好——” 鹉漡瞪大眼,那个疤是个……好像是个“心”宇? 不会吧?“心”有这么难看的吗?活像只长坏的虫子…… 如初自己前襟,竟是完好如初。他吐了吐可爱的小舌,好险鹉大个儿没注意、也搞不懂。嘻! 天理有它自己的道理啦! 他如初大道长都搞不懂了,谁还搞得懂呢? 尾声:同心 “余儿,别哭了。我好得很,你的魂也补全了。” 列忌觞的声音,带了笑意。光是这一点,就让余儿波涛般的泪浪稍止了止,抬起头来。 “你……你的魂呢?” “感觉起来,像个人的。”列忌觞沉思。 “那修度呢?” “别贪心,回了人身,当然修度就没了。”笑意加深。 “喔。” 余儿有些羞赧地擦擦眼,她是不是问了傻问题?她本来就不懂这些。不过,他的修度还是没了…… “就说别贪心了,否则天理难容哦。” 余儿吓了一跳,抬眼看他,看到的却是一向云淡风清的面容,变得促狭又……宠爱? “你开我玩笑?” 她不禁噘起嘴,有一点点的……不满,这也是挺新鲜的感觉,很满足的! 呃,自己到底是不满,还是满意得不得了? 列忌觞笑了,非常开心。 “你真可爱。” 对她古古怪怪、女孩子家的心事,好奇又享受地读了又读。他修力毕竟未全失,读人心事的本事还在,老天相当宽容呢。 或者,天理也有幽默之心? 余儿红了脸。 “人家只是……” 只是怎么呢?只是……好幸福,好幸福…… 她索性更亲更密地埋入他怀中,小手圈住他的腰,抱得好紧,今生今世,也许都不放手了。 “我们真的没事了?”她还是没能完全放心。“那以后会怎样呢?” “以后,就照我们的心意,过一辈子。” “一辈子是多久?” 她仰望着他,常年苍白的小脸,此刻容光焕发。 “凡人如你我,怎么会知道?” 他说得理所当然,语音中也是……满足。 是啊。 过一天,是一天的满足,是一天的赐礼。修度也不能悟的,用心去受。 “那,幽王和明主呢?” “天理断决,他们自然也不能不服。”列忌觞轻笑,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不过,也许阻止不了他俩上门来烦人。” “来找你吗?”余儿不免又担心起来。 “不,找你。”列忌觞说得神秘。 她不懂,但列忌觞已岔开话题。 “你觉得如何?” “很好啊!”她只觉身清气爽,如同沐浴方毕,又似长眠初醒。“我全身都很好——” “你瞧瞧自个儿的手背。” 余儿扬手细瞧,她的手背上有淡色印子,是个完美有劲的“心”宇。 “这……”她吃了一惊,这什么时候出现的?“这不会是……锥印吧?”她悄声问道。 “当然不是。你瞧瞧我的。”他将手给她。 余儿的手有些颤抖,拉起他的手背定睛一瞧。 “是一道曲线?”她迷惑地问。 列忌觞点头。“心上一绳,不是一个‘必’字?”他顿了顿。“心有所属,心愿必成。你我心心相连,再不分开了。” 余儿眨眨眼,眼又糊了,赶忙眨开泪水。 “这样啊……” 她看着列忌觞以手覆住她的。 嗯,就是这样。 列忌觞施念相诺。 豹儿们鸣叫起来,众人都准备上马回府,鹉漡与如初并肩骑马,一高一矮正在叽呱不已。 余儿看到最华美的马车中,忽然走下一个绝美的女子,眼睛不禁睁得老大。 “郡主?” 列忌觞轻推余儿向前,看那女子碎步奔来,把余儿大大抱个满怀,泪水湿了她一身。 唉,两人厮守的日子,也许找不回来了…… 无妨,无妨。 天理自有其道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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