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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她发现自己移不开眼光,像被他的眼睛锁住了。

  非常、非常让人没有安全感的现象,但自从和他“重逢”以来,她已慢慢习惯这种感觉了,姑且归类为“渊平感”。

  “你觉得我给你的那几篇文章怎么样?”

  有正事可谈,她大大松了口气。

  “现在教英文,不是生活教学法,就是准备英检法,你的选择似乎都不是,根本不是用教的。”

  “这还是你教我的。”

  “我?”她奇怪地看他。

  “是啊,”他的笑容近乎宠爱,“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女生告诉我,人生该学的,去活就学到了。如果我们需要学英文,应该也要先摸清楚到底是基于什么需要,不然学什么呢?所以我的英文老师是和中文老师一起上课的——如果那些算是上课的话。”

  那几篇文章的主旨,是语言的学习不应该、也不可能和生活分开,因此坐在课堂里是学不到的。要想看懂英文的电影,就去看电影;要想用英文问路,就和英文老师同车,一边问一边开。

  这种想法,和恣然的不谋而合。他怎么把她古早以前的话都记得这么清楚?

  “原来又是我这个大嘴巴啊?”恣然自嘲,脸不知怎地有点热。

  “你是我人生的启蒙导师喔。”

  “少来了!”

  恣然的脸真的红了——上次脸红,大概是出生时哭红的,以后再没有脸红的记录。

  居然教姓渊的给破了!

  渊平瞧着她,心跳得很不规则、很不听话。

  她的这一面,因为是他未曾看过的,让他备感珍惜,也……不知所措。

  她一向淡然,因而给人孤傲之感,对于旁人的赞美之词,通常只有不耐烦的神情,但此刻的她,几乎是……很高兴的样子。他可以这样以为吗?

  他是真心诚意的,半分也没夸张。他并未特意朝她当年的主张去活,但他的视界被她打开了,人生因此走得不同。

  即使没有时时念着她,他吸取了她那种“人生在我”的霸气,不曾犹疑。

  “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有那些想法?”

  这个问题比较不让她脸红,恣然咳了一声说:

  “我的死党也曾问过我这个问题,不过她对我的人生观有完全不同的评价,她的问法比较接近于——我到底是被什么给教坏的?”

  渊平微笑,“你的父母是不是特别开明?”

  恣然吐了吐舌,“才没有!我爸是建筑师,我妈是教钢琴的,都算是知识分子,生活小康,但稳定的生活造就的通常是保守的人生观,他们两个都是很正常的人种。”

  “那兄弟姊妹呢?”

  “没有。他们光应付我就够了。”

  “怎么,你小时候很调皮?”

  “是啊,凡是学校的东西都不念,就爱看闲书,从漫画到圣经都没放过,把他们吓得不轻。”

  渊平听得真是向往无比,没有认识小时候的她,真是人生大憾哪!

  “这样不算调皮吧?不过,你又是怎么考上H中的?”

  她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我那时想试试看,如何以最短的准备时间,考出最高的成绩,所以好玩地定了一个‘备考法’。”

  “什么样的备考法?”

  “备就等于背。我死背。”

  “死背?”

  “我们对于任何新事物的记忆力,都会随着时间而消退,所以只要在考前一周把所有东西看过一遍,印象会最鲜明。”

  他楞楞地看着她。“一周看完全部的教科书?”

  “大概是因为之前我根本没看,所以看起来还满新鲜的。我把数学啊、历史啊什么的教科书,都想象成小说一样来看,加上我看书本来就很快,看了七天,就去考了。”

  他很受惊吓,“那……大学呢?”

  “没上大学。我写了英文信,附上一篇我的英文作品,寄给几位大学英文系的教授,希望他们破例抽空,帮我看看我的英文原创和翻译作品,就算要收学费也没关系。”

  “有这样子的?那成功了吗?”简直是前所未闻。

  “有一个答应了,帮我改了十几篇,给了很详尽的指导,还不肯收学费,我只好买了一堆书送她以表谢意。”

  “那你写的东西一定很不得了,才会打动他。”

  她很调皮地微笑,“那是一个常在报上发表女权主义文章的女教授,所以我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题为‘胸罩无异于裹脚布——谈打压女性的余孽现象’的文章,里头还用了一堆非常莎上比亚的古式英文,她看了不必收惊才有鬼,保证印象深刻。”

  渊平大笑起来,笑得直压住肚子,站牌边的人全转头看过来,他仍笑得肆无忌惮。

  恣然也忍不住笑了,主要是看他笑得不顾形象,让她很痛快。

  “你……真是个宝!”

  珍宝的宝,而不是活宝的宝,他知道她大概听不出来。

  “没办法,考大学太累了,我连自己搞出来的‘备考法’都懒得再试一次,跟爸妈沟通成功以后,就很安心地去当考场逃兵了。”

  “那你那时就开始工作了?”

  她点点头,“翻译的工作钱不多,但很好找,我还翻译过言情小说和A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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