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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争强好胜、意气风发,不只在辩论社出锋头,连学生会、吉他社和商管社也不放过。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当遇上了一个全身上下都有一种……云淡风轻之感的奇怪女孩时,他才会一直忘不了。

  说她凡事无所谓也不尽然,至少那份头脑和那张嘴就快得很。她说起话来又狠又准,让人难以招架。

  想当年一场辩论下来,他不但甘拜下风,甚至惊为天人——不是在情感上,而是在心灵上。

  他不只是对她的辩才惊奇,更被她的想法所震撼,几次想请她入社,也想交她这个朋友。

  她却是不能再明白地拒绝了。

  他记得第一次去她班上找她,引起不小的骚动。他是校里的名人之一,虽然从来无心于交女友,仍然不免成为女同学注目的焦点。

  他在门口一露脸,就听到一阵窃窃私语传来,还有女孩子专有的那种半羞、半表演的笑声。

  没办法,他本来是请女的副社长去邀方恣然入社,却铩羽而归,他只好亲自出马。

  “我想找方恣然。”

  他对门边两位聊到一半、停下来看他的女生说。

  那两个女生互看一眼,好像是暗传什么密语一样,他不懂,也不想懂。

  然后两个一起跑去找人了;他的眼光跟随着她们,准确地锁定方恣然。

  她正埋头啃着一本相当厚的原文书,对两个同学像宣布什么世界大事的夸张模样先是皱眉,然后是叹息,接着就转过头来看他。

  他隔着半个教室,越过一堆好奇眼光,对她有礼地点了点头,却使她的眉皱得更深了。

  他不确定她是不爱人打扰她看书的好时光,还是不喜欢男同学公然上门找人。

  她常有男同学来找她吗?他不禁要想。

  这让他头一次对她的外表审视了一下。

  根据他的观察,他的同性平辈对女孩子的外表很挑剔,常常对美眉流口水,而对所谓的恐龙则是来上一堆不入流的评语。

  愈爱批评的男生,通常自己长得愈不怎么样,常常让他觉得好笑。

  而她呢?

  他对女孩子很少品头论足,这大概是第一次。

  她的眼睛很有神,黑白分明:头发长度齐肩,不烫不染,也没特别剪成什么型,这倒是满少见的。

  身材嘛……均匀适中,看起来很舒服。

  这样的女孩,应该不会常有男生如苍蝇般绕着飞,这是他合理的评估。但她的眼神明显带着不耐,让他狐疑。

  她坐在原地好半晌,他本以为她是想熬到上课钟响,让他不得不离去,但她慢慢把书合上,起身朝他走来。

  “嗨,我叫渊平,我们在辩论赛上遇到过,你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她很温和地说,明亮的眼睛直视他。

  当然二字,给了他不小的希望,他微笑说:

  “我想请你加入辩论社,全市大赛就快到了,我们很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

  “谢谢,但我没有兴趣。”

  她仍然很有礼,仍然很温和,他却强烈感受到她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会参加全校大赛,难道不是对辩论很有兴趣?”

  “那是个人自由参加,我爱说什么都可以,若是代表班级或学校,就不一样了。”

  那场辩论赛是校运活动之一,所以设计得特别有娱乐性,由自由报名的个人组成一队,和由他领头的辩论社队来打擂台,题目是:人生有目的吗?

  他是正方的结辩,而方恣然则是负方的结辩。

  她是最后上台的那一个,一开头就举纳粹屠杀犹太人的例子,把全场都吓了一跳。

  “纳粹的人生目的是什么?杀人吗?犹太人的人生目的是什么?被杀吗?如果都不是,最后却还是不折不扣地发生了,那人生的目的到底有什么用?”

  他和所有人一样,都楞在那里,不知道她是从哪个天外飞来的一笔。

  她的逻辑诡异至极,却又不能说没道理,这才是最惊人的一点。

  她却彷佛自己说的是天经地义的道理,继续下去:

  “我们想想看,自己小时候立下志愿,都想当些什么?航天员?总统?老师?都是一些精英分子的职位,对不对?有人立志要当收垃圾的吗?有人立志要当水电工、修马桶的吗?那如果大家的人生目标都达成了,谁来收垃圾?谁来修马桶?如果说人生的目标没达到就算失败了,那我们要让那些天天做着收垃圾、修马桶这种社会很需要的工作的人,情何以堪?”

  她滔滔不绝,最后又说到人生的目的,其实都是别人帮我们定的——

  “我们为什么要结婚?因为这样才能传宗接代?那我们为什么要传宗接代?如果这是人生的目的,那不能生的、或结不了婚的人,是不是干脆不要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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