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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晏落。”虚扶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收紧、收紧,将她整个人紧紧圈入怀中仍不自知。

  老天。只因为自己的一时糊涂,她竟然付出了这么可怕的代价!对一个习武之人而言,没了武功简直形同废人。

  “我会治好你的。一定会的。无论什么代价,定会让你恢复功力。”

  晏落顺势倚入他怀中,他肌肤的温度自那玄色粗袍内透出,捂暖了她凉凉的肢体,多希望能一直这样停留在他怀中,成为他的唯一。

  “我根本不在乎。小时候,阿籍尚未出世,项氏幼辈,独我一人。外公逼着我学武,说即使我姓晏,也因为身上流淌着一半项家的血而必须肩负保护楚国不受外侵的天职。可是谁都没能阻止楚国的衰亡,我不能,项氏一族亦不能。然后舅父带着我们一路流亡,亦是不许我在武功上有丝毫懈怠,将我扮成男装,成日所想便是如何灭秦,如何接近始皇帝……”留在她脑海中与这身武艺相关的种种,竟然带不来半点美好而值得留恋的回忆。原来自己一直都厌恶着这身所谓的好身手。

  “晏落。”扶苏俯头去看怀中之人,为何她的回忆充满了昏暗的无奈?而自己却情不自禁地为着她那丝无奈与落寞泛起了心痛。

  “其实也不全是悲伤的。”晏落说时,唇角不自知地扬起。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一身明黄、不沾点滴俗尘的人,那是她黯然回忆中永远擦不去的一个温暖亮点。

  扶苏怔怔看着她那动人一笑,她唇角的笑是为谁而起?在她记忆深处是否铭记着某个让她由衷深感温暖的人?扶苏真希望自己此时能有读心妙术,好看透她心底那不愿与人分享的人,究竟是何模样。

  正想开口相问,被笃笃的敲门声打断。

  扶苏眸色一冷,莫非是取泉水的宫女已经返回了?

  从容踱步上前,打开门,只见侯生面色苍白地望着自己。

  “侯生,可是那宫女……”声音戛然而止,沉静的黑瞳扫到侯生身后立着的那个人顿时现出鲜见的慌乱来,“父皇?”

  昂首立在那里的赢政,冷冷扫了眼扶苏,薄唇紧抿,长目内积蓄着的分明是渐渐升腾而起的怒意。

  一卷羊皮被放到扶苏面前。

  “朕以为咸阳人多,先王之宫廷小,闻周文王都丰,武王都镐。朕欲在丰、镐之间建一朝宫于渭南上林苑中。”赢政说时,作了个手势,赵高连忙替扶苏摊开面前的羊皮纸,纸面上赫然绘有一座巍峨宫殿。单单前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之势已是极为骇人。

  “果然华美壮观。若得建成,堪称关中三百宫、关外四百余之冠。”扶苏望了眼那羊皮上的斑斓图样,言语虽是顺应了圣意,可眼底却时隐时现着一抹忧虑。始皇帝三十三年建长城已是怨声载道、三十四年焚书禁言失尽学子之心,如今这所宫阙还要累积多少的不满与血泪。

  “她兄长为朕丢了性命,建一座宫殿给她,亦不为过。”赢政说时,一双厉眸锐利望向扶苏。因此,也没有错过扶苏脸色刹那间的苍白。

  “父皇建这宫,是为晏……柔?”扶苏心知自己此时必定是失态了,可是他根本无法掩饰内心的震惊。

  “卢生当初言她命格太硬,克死父母兄长,恐久伴圣侧不利朕安康。如今建了这阿房宫,朕只偶尔去见她,想来因无大碍才是。”向来严厉的脸上,竟因为提到那个人,而不自禁地微微松动。

  “可是……”可是什么呢?难道以她是自己府上的宫女为理由而反对吗?眼前这个人,贵为一国之主,连自己的性命都是他给的,区区一个宫女,算得了什么。难道自己还要同父皇抢人不成?

  “你有意见?”长目扫向爱子,没有半点父对子该有的温和。

  “父皇,晏柔不过是一普通宫女,特为她建如此一座华殿。恐引起黔首不满。”话说出口的同时,心中已明了这是个再糟糕没有的劝谏。他那高高在上的父皇,何时曾将黔首放于心上过?

  “黔首?莫说是黔首,就算七十博士博古通今,朕一声令下,又焉有人敢违背。”长目探向扶苏,那满是威严的眸中有探视、有警告更有掩藏极深的不明情愫。

  始皇帝话中的含义,扶苏又如何能不明了。这是个再明确没有的警告了。他始皇帝就是神,任何决定不许违背、不许逆拂的神,若是逆了这人间天神的意,等待自己的就是七十位博士的下场。

  见扶苏不再言语,长目中似有宽慰闪过,“晏柔久居朕的寝宫恐有损朕安康。明日且先让她回你府上。”严厉威仪的声音在空中微微一顿,“待她伤养好,也差不多是阿房宫建成之时了。”

  “是,儿臣这就去打点。”需要打点的事太多了,又何止接她回府这一桩。

  赢政颔首同时又缓缓道:“你且准备一下,督建阿房宫之重责就交予你了。”

  扶苏原本匆匆迈开的步子倏地淄了下来。将晏落送入自己府内的同时竟将自己调出咸阳建阿房宫?父皇究竟是像他所说那般想对自己委以重任,还是根本就对自己放心不下?

  “儿臣遵命。”无论是始皇帝心中所想到底是什么,生为儿臣的他,唯一和选择只有欣然接受。

  晏落望着在前面引路的赵高,心内满是疑惑。他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

  “我已打点好北门的侍卫。”赵高突然止步,回视晏落道,“你由此路向前,便可顺利离开咸阳宫。”

  “离开?”晏落望了眼高耸的城墙,曾经离开只是踮足一跃这么简单。在走两步都会额沁虚汗的今天,赵高所指的这条路可能是自己唯一的也是仅剩的一次离开的机会。

  “是。而且走得越远越好。”赵高说时,眼中有明显的厌恶之色。

  “这是始皇帝的意思吗?”晏落望向眼前这位“赵大人”,能感觉到他那没来由的对自己的敌视。从在乔松门外给自己警告那一瞬起,以后每当与赵高相遇,那棱目中透出的都是一种毫无理由的厌恶。

  “呵,始皇帝?”棱目中混入一丝讥笑,“你还不知道吧。始皇帝已命扶苏公子为你修建阿房宫。到时,你就能从扶苏府正大光明地晋升入始皇帝的朝宫了。”

  “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那可怕的宿命……竟然又回来了。一个皇帝将一个女人安排在自己新建的宫阙中,这其中的意味已是不言而喻。可是扶苏怎么可能答应?扶苏是懵懂不知情吧。否则,他的答应也就是意味着欣然默许自己成为赢政的人!

  “看来你似有不愿。”赵高冷冷一哼,似笑似嘲,“扶苏公子可是欢天喜地接受皇上委命的!”

  “你胡说!”晏落脱口而出,甚至忘记了应有的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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