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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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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籍说你做了暴君的走狗,我还不相信,总以为你不愿回吴中定有隐情。谁料竟是这般隐情。”虎目直望向扶苏,方才两人相拥在一起的那幕仍历历在目。 “舅父,你误会了。”晏落强忍腹间渐渐升起的火烧般的炙痛,拼命想解释。 “有什么可误会的。不是这暴君之子,你会忘了国仇家恨?会弃阿籍与我,你仅剩的至亲于不顾?”高高在上的扶苏公子,在项梁眼中不过只是千万覆国仇人之一。 “从来都没有什么国仇家恨!一切的错都只是因为我的存在!舅父,其实你最该恨的人是我才对!”她厌倦了,真的厌倦了这被夹在国仇家恨中的日子。舅父将他所有的痛都化成了恨,而阿籍更是自幼便被教导成了仇恨秦国的复仇工具。可事实上,一切都是因为幽王将她这个命带破国灭君之象的祸水留在宫中,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最该死的人,其实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晏落。 “晏落,你还好吧?”扶苏见她额头不断地沁出冷汗来,连忙伸手去扶她,眼神中的痛越发深了几分。 “你这暴君的狗崽,不许碰柔儿!”项梁说时,势大力沉的一掌已向扶苏劈来。 晏落见扶苏有难,连忙翻掌去接。谁知才触到项梁的掌风,便是一大口鲜血自口中喷出。 项梁惊得愣在了原地,眼见着晏落若秋叶般摇摇欲坠地跌入扶苏怀中。如何都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只用了三成的功力,怎么可能伤她伤到如此重的地步? “晏落……”扶苏拼命用袖管擦拭着她唇边的血渍,可刚擦净,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很快,便将他白玉色的袍袖染成一片殷红。 “断无此理!”项梁上前一步,一把扣上晏落的左腕。 须臾,一双虎目几乎眦裂,“为何她会中毒?” 扶苏幽幽对上项染眼中的盛怒,正欲开口,却被怀中奄奄一息之人抢了先,“舅父,是……是柔儿自己不想活了,饮了鸩酒。” 她怎么可以这样傻?自己骗她饮下毒酒,将她害成这样,她现下竟然还维护自己。圈着她的臂膀不自禁地收紧,生怕她会自此消失。 “为何要这么做?你这么做我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姐姐与姐夫?”项梁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舅父,将对楚国被灭的恨全部记在小柔身上吧。让小柔走时能带走你的恨。”只觉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被吐出。“都是我的错。”一旁始终沉默的人再也无法冷静,闭上眼不愿看她在自己面前凋零。他从未这么恨过自己。恨自己没将她给胡亥,恨自己没放她离开,更恨自己现在是这般的无能为力。 逐渐转凉的手轻轻攀上他俊美的脸庞,不舍地用指尖细描着他分明的轮廓,“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必内疚。” 他与李由在屋内的那番谈话,她早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了。自己是害他与李斯决裂的罪魁之人。能让他在社稷与自己之间犹豫挣扎这么久,她已知足了。她早知道他最终会亲手替自己斟满鸩酒的。若是不这样选择的话,那便不是自己所知晓的扶苏了。 “不行。我要带你去看御医!父皇那里有的是延年续命的药。”扶苏欲抱起她,手却犹如被铁钳所夹般,为项梁攥住。“她是我楚国人,是生是死自由楚人来料理。无须你们秦人费心。”项梁显然是打算将晏落带离咸阳宫。 “她原就身子虚弱,如今饮了鸩酒又受你一掌!再拖就是神仙也难救了!”扶苏急切道,连李斯倒戈都未有这般慌乱。她刚才抚上自己面颊的手是那般冰凉,他甚至可以感觉到生气在一点一点从她体内抽离。一想到她正慢慢在离开自己,从来对什么都那般笃定的人竟然大脑一片空白。 不可以。他不可以失去她。那样费尽心机地将她留在身边,怎么可以输给天! “她自幼习武,怎么会身子虚弱?”项梁望着阖眼静睡的晏落,眼中闪过慈父般地怜爱来。这可怜的孩子,终日被自己那可怕的宿命纠缠、折磨着,她独身在这宫殿之中,究竟还遭受了什么可怕的事? “她饿了整整十日,这两日才刚刚恢复了些。”在她喝下那杯酒以前,他一度以为自己已尽力了。而其实自始至终,他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 “饿了十日?你秦国是缺粮吗?你父皇在那里一次次巡游,一回回出海求药,哪回不是费金千万?你竟然连府上一个宫女都养不活?” 面对项梁的怒喝,扶苏无言以对。 “这鬼地方,我必须带她走。”项梁说着,硬是从扶苏手上要接过晏落。 “你若执意带她出宫的话,她就铁定没命了!”来硬的,他绝不是项梁的对手。其实只需他高呼一声,宦官宫女便会向卫尉报信。可是,眼前人是晏落的舅父,他开不了口。 “留在这里就会有命吗?”项梁冷冷反问扶苏。 “我会尽力救她。”他会用一切办法来挽回自己所犯的错误。 “她若非在你身边,怎会落得如此田地?我凭什么信你?”项梁神情虽凶狠,可心中却明白,再将晏落带出去,可能未寻得名医,她已一命呜呼。 “我以项上人头作保。”扶苏一双黑眸坦然对上项梁,“若我未尽力救她,侠士随时可来取我人头,绝无半句怨言。” 虎目一震。为扶苏竟然用自己性命作保。 “扶苏公子,奴婢……”门外有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项梁闻得有人要进屋,连忙闪入屋内暗角。 扶苏见状,立刻抱起晏落,大步地快速向屋外冲去。一路上,不顾宫女宦官们的诧异和惊呼,他只是拼命地想赶到父皇的行宫。他已经清楚感觉到晏落的心跳趋于微弱,不管是父皇的那些方士、医官还是谁,总之,必须有人救活她。否则……扶苏不敢再想下去。 “扶苏公子,扶苏公子……”赵高紧跟扶苏身后,试图阻拦扶苏擅闯始皇帝寝宫。 “何事如何喧哗?”一声低沉威严的男声在空荡的殿内回响。始皇帝不知何时已立在通往寝宫的长廊上,一双长目中隐有被扰后的不悦。 赵高一看是始皇帝,连忙欲上前禀奏,扶苏却已先他一步跪下,“请父皇救救她。” “她?”长目瞥见一抹淡绿,“扶苏,你抱一个垂死的宫女到朕这里做甚?还不退下!” “父皇……”扶苏还欲再讲,可见始皇帝一张阴沉的脸,知道此事已无还转余地。他的父皇,向来是不许旁人逆他之意的;他的父皇,从来都是见死不救的。 轻轻抚上晏落如沉睡般安谧的面颊。悲痛没顶而来。他终究还是一手将她推上了不归路,如今想拉却已拉不回来。失神地立起身来,双眼空洞地望着来时路,为何这路如此之长,他该走多久才能走回去? “扶苏公子,请留步。”赵高忽然伸臂拦住扶苏去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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