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桑果 > 胭脂留人醉 | 上页 下页


  李煜一路狂奔回家。他需要安慰,需要有人给他定定心神。他找到从颖了,从颖没事。还是那么健康地活在这个世上。这原本是多让人振奋的消息。可是……可是她却落入了赵光义的手中。这其实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消息。李煜不敢再想下去。从颖一旦孕有的子嗣是赵光义的孩子,那也就意味着南唐的新国主同时有着一个身份——大宋未来的王爷。如果真演变成那种局面,南唐岂不是将永生永世烙上“宋之属地”的烙印。

  “敏!敏!”李煜惊慌地叫着。他那贤惠的妻子会给他世上最温柔的言语,会告诉他如何解决这些问题的。可是他唤了半日,却不见小周后的身影。

  “侯爷,小周后被皇太后召进宫去了。据来宣旨的太监说,今日要给小周后册封一个新的封号。”

  “新的封号?是啊,我都已经不是一国之君了,我的妻又怎么可以继续称后呢。”李煜深深叹了口气,“老张,给我拿壶酒来。”

  “侯爷,借酒浇愁愁更愁啊。”

  “难道你也不将我的话当成一回事了?那我自己来。”李煜整个人像是失魂落魄般地歪歪扭扭站起。

  最终,老张拗不过李煜,替他拿来酒。李煜自酌自饮。渐渐明月高悬,李煜望着天上弯月,轻轻吟道:“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风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树作烟萝。几曾识干戈?”吟到这里,想着旧时河山的壮丽,又想到现在身处的环境及从颖在赵光义处的尴尬处境,不由得酒性大发,大声诉出心中的伤悲,“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侯爷,您自重啊!”忠仆老泪纵横。他是看着后主长大的,自幼,后主便是一群皇嗣中最具才情、最有人缘的一位。而南唐李氏一向尊崇敬老爱幼、礼贤下士,更是让身为南唐子民的他如沐春风。为什么这样的仁君却落得一个国破家亡的下场。一辈子只知道忠心伺主的老张自然是永远也不会想通的。

  王府侧苑,一位临波仙子正端坐在正中的庭园中,桌上摆放的精致小点与香茗似乎并未赢得佳人青睐。

  该如何才能离开这守卫森严的王府?李从颖双手轻撑螓首,美目始终在观察着四周的地形。

  “小姐,茶凉了。小媚为您换一盅吧。”立在一旁的翠衣小婢躬身道。

  从颖放下撑托的双手,仰首冲小媚浅笑,眼中已掩去仍未想出脱身之法的焦急,“有劳小媚了。”

  小婢听到自己的名字自这天仙一般的人儿口中被唤出,受宠若惊。据说王爷对这个特地从违命侯那里讨来的美人宠爱得不得了。孙婆婆曾经断言,王爷在娶了正室王妃的第二天必定会纳她为侧王妃。小媚对孙婆婆的话深信不疑。孙婆婆年轻时可是周恭帝跟前伺候的宫女。王爷的脾性她一猜一个准。

  小姐刚进府时,孙婆婆就说她跟以往的那些女人不同,那可不是庸胭俗粉。果然,王爷竟然没有在第二天就赶走她。据说那些排着队想将她扛到后门的侍卫还为此伤心了好久呢。当管家到婢女房要挑两个年轻伶俐的婢女时,孙婆婆选出她和小婉,并且告诉她,她们有机会侍候将来的侧王妃了,要她们小心照顾着。她当时激动得几乎没抱住孙婆婆。她对那个神秘的小姐好奇许久、仰慕许久了。

  初见小姐时,小媚还真是惊得不轻。天呐!这世间还会有这么漂亮的人?她是天仙下凡吧。否则为什么怎么看都觉得看不真切。眼神朦胧、唇边含笑、周身像是会放出柔和的光亮般。她对她们好温柔,说起话来都是客客气气的。那天起,小媚便打定主意要永远照顾小姐。最希望她真的能成为侧王妃,那样的话,小媚就可以照顾她一辈子了。

  “小媚,小媚,茶满了。”小婉轻唤着神游的同伴。

  “啊!”小媚这才发现,自己走神得太厉害,茶水已经溢出杯沿铺向大理石桌面。

  慌忙间,小媚连忙撂下手中的铜壶,想找抹布去擦拭,却发现水已经往桌边压去,来不及去找什么抹布了。想也不想赶忙用袖子去堵,一个甩手,手臂微微一烫,呀!铜壶被带翻了。眼角扫到令她惊愕的可怕一幕,铜壶翻向了小姐所在的方向!小婉的失声惊叫划破长空,小媚心下一颤。完蛋了!

  被尖叫声引来的一干仆众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住了。满地的沸水仍在冒着热气,两个呆若木鸡的小婢正惊恐地望着伏在地上的瘦弱身影。

  “快!快去请郑神医!”孙婆婆颤抖的吩咐声惊醒了沉浸在无措中的众人。门卫立刻撒腿往医馆方向飞奔而去。

  孙婆婆迈开已经没了知觉的双腿,强壮着胆想上前扶起背对大家的白衣人儿,一个猛然出现的高大身影却抢先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赵光义望着怀中背对自己的人,几乎没有面对的勇气。她……伤得重不重?伸出手想去触碰她,却只看到不敢靠近的手在空中陡自惊颤。该死!有什么可害怕的!他强迫自己将怀中人翻身面向自己。黑眸中的紧绷因触到她仍完好无损的雪肤而渐渐松下。可又很快又因为她惨白的脸色同痛苦不已的眉际而重新紧张起来。她受伤了!

  “该死!”他低咒着,双臂一紧,将她腾空抱起,大步迈向她的闺房。

  “好痛!”右脚处传来一阵阵翻滚的烫热几乎要将她整个燃起。她无助地挥舞着玉指希望能抓住什么来平息那种钻心疼痛,在迷乱间握到了一片冰凉。想着要将那片冰凉去敷脚背的火辣,她便用力扯着,自脚底忽然又窜出的一波疼痛让她手上的力量出乎意料地加大,在失去意识前,她隐隐感到自己终于握住了那片冰凉。

  “王爷,姑娘的伤并无大碍。我已经为她敷了上等的云南白药。”郑神医躬身报告着病情。

  始终关注着睡中人的黑眸转到回话人身上,语气冷森到让人胆战:“不会留下疤痕?”

  “不……不会。”郑神医颤齿赔着笑。

  “千万别拿你郑氏一族的性命开玩笑!”黑眸中闪过一抹杀意,转向榻上人时,却只剩怜爱与焦虑。

  可怜的神医惊出一身冷汗,“臣不敢。”

  郑神医只觉得自己不是走出那间房而是飘出来的。长长吁了一口气,庆幸这姑娘只是脚背小小的烫伤,若真是什么恶疾,他这一大家子可就全完了。那漂亮姑娘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会让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王爷如此在乎?用袖管抹了抹满额的汗渍,不敢再多想。要赔笑、要担心头上脑袋还可能搭上一大家子的性格,郑神医暗忖着,似乎还是考虑一下要不要隐退来得比较实际。

  赵光义紧握着她捏成粉拳的素手,知道她一定很痛。她那么娇嫩的肌肤,如何能承受得了沸水的炽热?恨自己为什么要去应酬那些官吏,他该在早朝后就即刻赶回。不,他今天根本就不该去什么混蛋早朝,他不该离开王府,他该在那壶水泼向她时替她挡开。想到她方才扯断自己胸前紫玉蟠龙时候的痛苦表情,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她扯成了一团。

  时间久得让他有些恐慌。为什么她沉睡这么久?难道除了脚上,其他地方还有未曾察觉的伤患?此念一出,他立刻赶走所有的婢女,不容有任何人见到她赤裸的样子。亲自为她检查,待确定除了脚背上一大片的红肿她仍是完好无缺的,他那颗高高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唔!”李从颖轻哼了一声,意识逐渐清醒。睁开眼,便对上他那深色的眸。天!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慌忙避开他的探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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