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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好痛!”原本因俭言所带来的感动而差点溢出的泪借着疼痛滚出眼眶。

  鲁莽之人这才看清,掌中那只玉手的食指果真是又红又肿。大滴大滴的泪珠落在他仍紧握着她的手背上,散着烫人的温度。

  柳辛杨心下微微生出歉意,抬眸时却发现那双含泪翦瞳正望着自己身后人,心下的歉意顿时转为怒火。

  “俭言,你给我退下。”转头注视着俭言的双眸足以杀人。

  俭言顿了顿,垂下挺直的头颅,恭敬答道:“遵命。”

  即使那样不放心她与他独处,即使一点也不想离开,即使有千百万的不愿意,可他必须得走,不是吗?谁让自己是柳辛杨豢养的奴才。

  奴才!这两个字已经深深烙在背脊、穿透胸膛,灼化了他所有的自尊与骄傲。

  失神望着那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落寞身影,心下被挖空般空洞。

  “别忘了你是主子,不要与下人走得太近。”柳辛杨的声音冷得可以凝结一切。眼中的怒意掩饰不住地喷薄而出。

  恬静的眼淡淡瞟向身旁人,唇边含着浅笑,“我比你更懂怎么去做主子。”

  他似乎忘了,自己好歹也是出身皇氏的帝王之女。

  柳辛杨被她一句话给梗住,怔望着眼前人那隐隐透出的不怒自威,这与往常那个温柔贤淑的朱书锦大相径庭。

  “我先回房了。”心情低落到根本无暇去顾及她“相公”的情绪。仍耿耿于怀,他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辛杨,怎么还没睡?”自睡梦中醒转的人娇慵地轻问。

  “小舞,”自窗缝洒入的月光映亮他紧锁的双眉,“你说俭言这人如何?”

  “俭侍卫?”难道这是辛杨辗转反侧、夜不成寐的原因?

  “他这人,对你倒是一片忠心。可就是太过死板拘谨了。”根本就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真是可惜了那张令人心旌荡漾的俊颜。

  “你觉得,他比我如何?”柳辛杨撑起身来,一脸认真地问。

  “呀,辛杨,你在想什么呢。奴家心里可只有你一人。”她不过只是偶尔会偷瞄那木头两眼,谁叫他长得那样俊美。可是,不会只因为这个,就让辛杨以为自己有二心吧。

  “我当然知道。”柳辛杨宠爱地搂了搂怀中人,却仍不放弃,“若我与他一般身份、职位,让你选,你会选谁?”

  “当然是你。”辛杨怎么了?问出的问题莫名其妙。

  “为何选我?”

  “因为没有女人会为死板拘谨的男人而心动。”

  “是吗?”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来,长吁了口气,又重新躺回床榻。

  “是不是那个俭侍卫……”

  “没事,你快些睡吧,别累着我的宝贝儿子。”说罢,大掌抚向翠舞已微隆的小腹。

  朱书锦,你是在欲擒故纵吧。

  眼中笑意渐浓,这个原配公主,自己也委实是冷落太久了。

  “公主,这是……俭大人让我给你的。”芷兰递上一个紫金色小盒。

  打开盒盖,一股熟悉的淡幽香气溢入鼻尖。那盒内盛着的是半满的晶莹膏药。下意识地抚了抚右手的食指,忆起昨晚他为自己搽拭时的种种,脸颊不禁微烫。

  一旁始终沉默的汀香悄然拿起桌上的盒盖,果然,在盖内侧有着一只鹰形图腾。

  “芷兰,去将书房桌上那本未读完的书替我取来。”书锦忽然下了命令。

  这……不是刚从书房回来的吗?

  心下虽颇有微辞,但还是边应着边向书房走去。

  “汀香,有何不妥?”待芷兰走远,书锦悠然问。早就将方才汀香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

  “公主,这图腾,还有这紫金色……”汀香顿了顿,最终还是决定如实相告,“这应该是五年前被剿灭的齐山山贼的标记。”

  “什么?山贼?”俭言和山贼怎么可能会有牵扯?可若说没有牵扯,记得他曾说过,他正是五年前入的副督统府。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吧。

  “奴婢当初随爹去齐山剿匪时,山间便到处是这种鹰形图腾,而山贼旗帜更是多以这种紫金色为主。”虽然当时只是十多岁,她却对这鹰和那鲜明紫金色印象再为深刻不过。

  缓缓放下手中的小盒,却无法放下心间陡然生起的烦乱,“你退下吧,这里不用侍候了。”

  汀香福了福,识相地退下。眼中却自书锦的反应而生出不安来。一向沉着冷静的锦公主最近却越来越多地陷入不安与烦躁中,而引得公主如此反常的,正是那个从五品的小侍卫。不知该如何点醒公主却又不能这样眼睁睁看着她步步深陷而不自知。唉,若芷兰不是那样天真而毫无心机,或许自己还能有个可以商量的人。

  俭言停下步子,疑惑地望向径直向东面而去的柳辛杨。这与翠舞所居小筑南辕北辙。再这样走下去,所能到达的,只可能是一个地方——锦苑。浓眉微拧,为柳辛杨反常地踏上这条幽深小径,更为柳辛杨要去见书锦,这个念头在脑海挥之不去。

  锦苑渐渐浮入眼帘。那样清雅别致,像极了主人的样子。

  “俭言,你说书锦算不算是贤妻?”柳辛杨倏地停下脚步,回眸笑问。

  “锦公主端庄得体,是贤妻。”俭言面无表情地回着。

  “那你说书锦算不算是这副督统府中的贵人?”

  “锦公主金枝玉叶,自然是尊贵无比。”

  柳辛杨微点了两下头,唇边浮出一抹讥诮的笑来,“那你觉得书锦美吗?”

  问一个下人自己的妻子美不美?这让他如何回答?说美,那是对她的亵渎与不敬;说不美,那是对他的嘲笑与不敬。柳辛杨分明是在刁难自己。

  “不知该怎么回答?还是不敢回答?”柳辛杨冷哼一声,收起了唇边眼角的笑意,声音阴冷,“你最好收起那些非分之想来,这女人的贤淑、尊贵与美丽,只属于我柳辛杨一人。”

  “俭言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说时,低着眉眼,口气平淡。

  “一日为奴,便终身是奴。劝你趁早忘记那些辉煌的往昔。”再辉煌不过都已是曾经了。当初再威风,现在也不过是自己身旁一条招之即来、挥之则去的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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