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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除了知道这位新邻居没钱,张峻赫还知道她刚跟男友分手,这都是听她深夜跟某人讲电话时明白的(可能附近还有更多明白人);还有许多关于她的隐私,都是她跟猫儿深夜对话时暴露的。

  太安静的地方,墙薄如纸,未和她深交,已熟如枕边人(这就是乡下地方的可怕,邻居言语如耳闻)。他还知悉她的日常作息、夜归时间、必走路径(因为她的形迹太固定),如要伤她,伏一隅伺机攻击,易如反掌。

  他合上书,掷向墙壁,分毫不差地落在下方木几上,他在客厅长椅上躺下,望向屋顶塌处。金色日光从破瓦细缝间射入,凝视那束莹莹日光,脑海想起正在哭界的夏小姐,想像她的处境,就想起她一双小眼睛,那么小还一直哭,要是眼皮哭肿,那双眼睛岂不更迷你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

  这夏小姐看起来没啥大脑,又刚好失恋,正是脆弱时,他知道胡医师正努力亲近她,但她似乎没兴趣,即使她现在很需要人保护,在陌生地方急需要依靠。

  张峻赫想着,她愚蠢才会买下那间房子,这点相信她很快会明白。撇开住在空置两年的事故屋不说,房仲八成没告诉她那间屋子会漏水,后面紧连山林,雨势大时,排水孔很容易被冲击下来的落叶和泥沙堵住,屋顶积水要好几天才会排光。她一个女人有办法处理吗?

  她知道住这种四十几年的老房子,不懂一些修缮房屋的技术,时而找人修补屋墙或漏水很烧钱吗?更甭提住山区,蛇虫鼠犠有多吓人,她这个城市憨撑不了多久就会崩溃逃回台北。

  不,说不定已经准备放弃。

  听她刚才哭得那么厉害,八成已经撑不住了吧!

  另一头,夏莼美发泄完,终于平静下来。

  事已至此,那就这样吧,让痛苦做个了结。

  她拿起手机,传讯息给康胜斌。

  我原该你了。

  彼端,收到简讯的康胜斌大乐。

  她要回来了?赶快回讯问她住哪,他要去接她——且慢,还有第二封传来。

  但我不要复合,我们还是分手吧。

  康胜斌崩溃,想把手机吞下去自尽给夏莼美看。

  传完讯息,夏莼美放下手机。管劈腿男多痛苦,她已是自顾不暇。

  她抽来枕畔的丝巾,卷成长条状。除了面对现实,回到康胜斌身旁,还有另一个选择。

  她站在床上,将丝巾朝气窗横杆比对,有种死了就不用烦的念头,还有死了让康胜斌和刘心蕾后悔的快感。

  她拿丝巾绕颈,模拟一下窒息感。要缠多紧才会断气?据说那些自缢的人连颈椎都断裂,还大小便失尽。

  她打一个冷颤,想像自己吊死的模样,立刻觉得活着更容易,这时妞妞已经伏在脚边等待,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微笑。“来啊,妞!”

  丝巾往它身上一抽,玩起她跟猫儿最爱的游戏。

  妞妞扑上去咬住丝巾,用残疾小身奋力追着丝巾抓咬,兴奋地瞪大眼,毛儿都竖起,最后它胜利的前脚巴住丝巾躺下,后腿用力踢踢踢,发出得意的唬声。

  “妞妞好棒!”夏莼美哈哈大笑,每次都被它跛足颠倒的跑姿和拽住丝巾狂踢的模样逗笑。

  她要拉走丝巾,妞妞按住,昂头霸气地示威。

  “好好好,给你,都给你。”她松手,又一阵大笑,抚着猫儿,告诉自己要坚强。

  不,她绝不放弃这里,懦弱地回去康胜斌身边。

  不,她更不可能自杀,她还有猫儿要养。

  每当失志气馁,只要看看这只虽残却快乐的小猫,便生出无穷的勇气。

  猫且如此,何况我乎?

  尽管住在破烂屋里有诸多麻烦,但胜过那些无厝街友。她是失恋,又不是丧命,手脚仍在,有一个挣钱的好工作,她还怕啥?

  钱没了再赚就有,爱人没了她还有猫一只。

  透进窗内的阳光渐渐偏移,夏莼美跟爱猫因为玩到筋疲力尽而睡得很沉。

  当她醒来时已是黄昏,她抚了抚爱猫,妞妞睁眸,乞求地喵喵叫,又舔了舔她的手指。

  “想吃猫罐出?”她会意一笑,精神饱满地跳下床。“OK,今天妈咪也不煮了,去买吃的,顺便买猫罐给你,乖乖等我。”

  她徒步走下山巷,来到十字路口,进了OK便利商店买了猫罐头和便当。

  此时天空已经暗下,乌云从山边飘来,滂沱雷雨紧接而至,雨势大如洪水奔腾,重重击下。

  夏莼美正要走出店门,见这雨势,只得退回店里等雨停,而有人却欢迎这声势浩大的雨,好乘机偷偷进行他的计画。

  鬼祟人影行经无人山径,悄悄来到张峻赫屋外。

  “把手举高!”坐在高大的张峻赫身上,颇有登泰山小天下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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