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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玛亚忙蹲下拾,指尖才刚触及,钥匙往洞口陷落进去,消失在幽暗深处,埋没水沟底。

  惨了。那么一大串钥匙,丢了连家都回不了。瞪着小小圆圆的黑洞,她脑子飞快转起来——

  手伸不进去,要怎么捞起?里面黑暗,不知钥匙沈落在哪?连同家里保险箱的钥匙也系在上头,惨爆了,要被骂猪头了,怎么办呢?

  金黄夕光,美丽地洒落着,在灰色小巷,铺展开来。灰尘在光中舞蹈,巷旁的社区小公园,花草摇摆,枯叶纷纷飘坠。一片斜飞过来,落在巫玛亚发梢上,她蹲着,双手捧着脸,瞪住水沟洞的样子,看起来很阿呆。

  这阿呆的模样,全落入一旁男人的眸底。当然,落入他眸底的,也包括刚刚那个媲美特技表演往后滑倒之姿。以及她滑倒后,静躺几秒呆望白云的可笑之姿。还有她慢条斯理,转身爬起对着洞口发楞的模样。

  “喂——”庞震宇喊她。

  巫玛亚抬起脸,看见正前方,树下的秋千架前,有个男人也蹲着,恰恰就蹲在她的正对面。他叼着烟,白烟袅袅,烟雾后,正看着她的是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视线直接有力,让巫玛亚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这男人眉宇英挺,看起来年近三十,一手托着右脸,肘尖抵在右膝盖上,气定神闲,一脸世故,眼睛还微笑着。

  “钥匙掉进水沟了?”庞震宇问。

  她忙点头。“嗯。”这位大叔是不是想帮她?好极了。

  此时大叔的手机响了,哼出老歌。

  庞震宇从外套捞出手机,接听。“喂……不行,后天一定要看片,嗯,你催一下后期……”合上手机,看着她问:“你不捡吗?”

  “欸?”你不是要帮我吗?

  “钥匙啊?”

  “喔,我是要捡啊。”

  “嗯。”

  风吹来,落叶纷纷。大叔伸个好大的懒腰,舒服地叹息。

  巫玛亚眨眨眼,有点不爽。这位大叔随便开口跟她聊,又恣意中断话题,还以为要帮她呢,哼!她回过神,继续烦恼着该怎么捡起钥匙。

  有几个解决办法——找锁匠,重新打钥匙。不行,要重打好几把,会破财,而且很麻烦,要请锁匠跑好几个地方。也许可以打电话给消防队,请他们帮忙,把水泥盖撬开,然后……

  喝!巫玛亚惊讶退后,跌坐在地。

  一支白衣架,从旁边横到她面前,在她眼前晃,伴随低沉嗓音响起——

  “用这个。”

  “欸?”巫玛亚转头,看见刚刚那个男人。

  见鬼了,刚刚人不是还在对面伸懒腰,几时已经弄来衣架,还蹲在她身边了?

  “用衣架?”她不懂。

  “你看。”庞震宇将衣架折来弯去,拆成直线,又将尖端弯成勾状,插入洞内。他没去瞧水沟,眼睛看着前方公园,脸色沉静,凭着手感揣测钥匙的方位。

  一阵歌声响起,手机又响了。

  巫玛亚看他从外套另一边口袋,捞出另一支手机。

  “喂,唔,你说……”

  巫玛亚看他眼睛仍欣赏公园的风景,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握衣架继续在水沟里搜寻钥匙。然后,刚刚那支手机也唱歌了。这男人是怎样,电话这么多?

  然后,巫玛亚看傻了。

  庞震宇对着电话彼端的人说:“等一下,先别挂。”然后将手机放地上,从另一侧口袋捞出手机,看了看来电的是谁,接起:“什么事,一分钟讲完……嗯,好,把电话拿给导演……张导,沙发不对?嗯,萧制片在宜兰山上,那边收讯不好,你跟我说也一样。好,不喜欢就对了。”

  手机夹在肩膀,他从外套内侧口袋,捞出PDA,放在地上,指尖点了点,调出资料,继续讲电话:“小叶上礼拜五凌晨一点传了图档给你做确认,你也签收那封邮件,现在突然觉得沙发不对,要给我五小时,联络厂商调沙发,那一棚租借的时间到晚上十点,超时的费用你们要自己吸收。怎样,要等吗?不等?嗯,不换了?瞭。”

  关上手机,他放回口袋,再拾起地上的手机,继续:“……我是觉得,最好是可以找外地的资金,不然这片子拍不起来……剧本我看过了,萧制片已经估价过,嗯,OK,再聊……几时吃饭?哪一家……中山北路……”

  好神喔,巫玛亚心中赞叹。这男人好本事,几件事,可以同时进行,不慌不忙,从容优雅。

  忽然,他视线往巫玛亚方向看,同时右手举高,巫玛亚瞪大眼睛,看着衣架前端,她的钥匙,在夕光中发亮。

  她惊喜,不顾钥匙上沾满烂泥,张手,握住了。

  钥匙紧握掌心里,湿漉漉的,看着男人眸光沉静,直入她眼瞳深处,那双黝黑的眼睛,仿佛跟她说了话。可是他嘴巴,仍继续在讲电话——

  “我知道那间餐厅……可以,嗯,可……”

  巫玛亚眸光闪动,心头,仿佛被点了火。

  他们未曾相识,但为何,在目光交会的这剎,空气似乎起了变化,树在周围摇荡得特厉害,巫玛亚看着这男人,她十八岁,初尝到失魂的滋味,恍恍惚惚,却不明所以。

  庞震宇讲完电话,衣架指向巫玛亚身后屋宅。“里面有厕所,如果你想洗手。”

  巫玛亚握着沾满烂泥的钥匙,回身望。前方公寓一楼,入门处,石墙钉着木牌——光晖制作公司。

  这什么鬼地方?太劲爆了!

  十八岁的巫玛亚,呆在光晖制作公司的入口处。

  里面大厅里堆满东西,破台灯,老沙发,灯罩,散置桌上的手表,各种款式的电话,简直是间二手市场,空气里闻得到古老气味,一种混着旧书跟老木材的气味。客厅是办公场所,六张桌子,堆满资料跟杂物。两女一男,正手忙脚乱地接听电话,抄写公事。电话声,交谈声,抄写声,好吵。铿,衣架飞过眼前,落入左边地上的纸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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