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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他又问:“师父,我们要去哪?”

  慕容别岳合上疲惫的眼。“我们前往边境,那里长年战事不断,你可以实地磨练医术。”

  “喔。”他见师父缓步离开书堂。师父是为着舍不得忘玑阁才愁眉不展的吗?

  慕容别岳推开门扉踏入客室,就在方才不久前,她还住在这里。

  雪白的床单还有她弄乱的痕迹,慕容别岳停伫床边,垂眼,目光温柔。他伸手抚过枕上凹痕。仿佛看见她雪白如月的脸枕在上头,他搜寻着床褥,俊朗的脸容忽然勾起一抹很淡很浅的笑。有了,他伸手,捻起一根细发,双手将它拉直,在昏暗的视线下仰头凝视。

  他表情莫测高深地注视了一会儿,再抽出预先准备的白帕,将之细心地搁入里头,裹住。

  拉开胸前衣襟,将那束锦帕塞入襟内。

  柔软的发线,仿佛贴着他的心,随着他的呼吸和着他温热的体温起伏……

  背后忽然传来声响。“师父。”抱禧走进来。“书册都装好了,不过满柜的药材我不知道要捡哪几种带走?”

  慕容别岳转过脸来,疼爱的摸摸抱禧的头。“当然是捡比较罕见的药材,来,师父教你。”他亲爱地拉起抱禧的小手。

  抱禧忽然抬头又问:“师父,你要她的发做什么?”

  他看见了?慕容别岳微微一震,停住步伐,斜脸俯视抱禧圆圆的脸。

  “抱禧,师父需要这根细发……”他蹲下来,直视抱禧困惑的眼,微笑地教他。“人一天要掉近百根头发,而那些落下的发丝,不论是遗落在哪个地方,黄土里或是花溪间,芳草里或是房间枕上……不论经过多少年,不论发的主人离开多远甚至是天涯海角,要知道发主的健康状况,甚至是想知道发主是否安在世间?”他眸光转趋严肃。“只要一根她遗落的发,就可以随时窥知她的生死与身体状况。你千万不可以小看这么一根细发,它永远随着发主变幻无常。”他意有所指地道。

  “人的感情会变,行踪居所无常,发却是最衷心的,永远和它的主人有着无形的牵连,相存相依。”

  “真的?”抱禧不知为何,听了,竟不住一阵战栗。只要一根长发,竟可以永远知道一个人是否安在,是否健康,这太玄妙了,太不可思议了!

  “所以,为什么江湖术士可以藉着人的发施术,就是这个道理。”

  抱禧忽然捂住胸口,眼眶竟然湿了。

  慕容别岳拍拍他面颊。“怎么了?”

  “我觉得好可怕……”他难过的红了眼眶。“师父,你千万不要教我怎么看发,我不要学这个。”他哽咽地。“想想我若是懂得辨识发相,发现在乎的人其实已经死了,而我连那人在哪都不知道,多可怕……多伤心,要看见发相知道她着凉了、生病了……天涯海角……也帮不上忙,这会有多着急?多难过?我觉得这门学问一点都不好,要是我……我情愿永远不知道。”

  “抱禧啊──”慕容别岳微笑,放柔了目光。“你这么感情用事怎么成为好大夫?”

  “难道要成为好厉害的大夫就不能有感情吗?”

  “至少要把感情放得很淡很淡,这样诊病时才能冷静下判断。”

  “师父,你的感情很淡很淡吗?”他问,看见师父敛容。

  想起对凤公主的欺骗,慕容别岳淡道:“也许吧!”也许他是个寡情狠心的人。

  “既然如此,干么还要带着小师妹的发?”

  想知道她身体好吗?想知道她平安吗?想保留她的一点讯息,天涯海角的寄予关切?

  慕容别岳被抱禧问得无语,清朗双眸头一回添了一抹忧郁。

  天已经快亮了吧?天色转趋深紫,曙光就快要穿透暗云,而凤公主的心却是永恒的黑暗。

  桃儿担心的凝视公主,她从子时就坐在花苑里,一直紧抱着那具已经失温的男子痛哭,从崩溃的嚎啕大哭,到如今失了声音的抽噎啜泣,她这样伤心下去身子怎受得了?

  “公主?我让人给他葬了,好不好?”

  “不!”金凤猛地抱紧怀里的人。“再让我多抱他一会儿──”她呻吟。“也许……也许再一会儿他就醒了……”

  “公主──”桃儿担心极了。“您不要再哭了。”她惯常地劝着。“桃儿怕您身子受不住,要昏厥了。”

  凤公主听了,身子一震,缓缓抬起脸来望着桃儿,那蓄满了哀伤的双瞳,是桃儿不曾见过的眸色,殷红如血,桃儿不禁慌得退了一步。

  “不……”金凤摇头,干涩道。“我再不会昏厥……”她喘息着,像是受不住巨大哀伤般的战栗。“我好了,我已经可以用力笑也可以痛快的哭,桃儿,我再不会轻易昏厥,我已经好了──”她激动的紧抱怀里的人。“是他治好了我,是他……”金凤忽然揪住桃儿衣裳,目光湿润,声音无限凄酸。“可我现在恨不得能眼睛一闭昏过去,不要这么清醒!我情愿长睡,让这只是一场噩梦……我……”她合上眼痛心呼嚷。“我杀了他、我太可恶,我太坏了……我简直是恶魔,简直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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