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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你凭什么?”她的理直气壮教苏笙啼笑皆非。

  孔文敏忽然笑了,那笑容带着凄凉感。“你听过利萨的铁棺材吗?”她目光炯炯,盯着苏笙,口气森冷地说:“西洋古代的挤压刑,死刑方式将犯人锁在铁制棺材里,棺材盖设计得比棺材略小,行刑者慢慢降下棺材盖,直到死囚被压死。棺材盖闭合的速度极慢,到弄死犯人为止需要好长的时间……”

  “干么跟我说这个?”

  “让你明白。”孔文敏眸光一冷。“从我认识永旭那天起,我就躺进这副棺材里,我爱他,好爱他。这份爱,沉重得像棺材盖,时刻挤压着我。现在,我快窒息了,痛得快死了。”她微笑,眼色凄迷。“假如他爱上别人,这最后一击就会让我窒息。我就不想活了,不想活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听懂没?”

  竟敢威胁她?不可理喻!苏笙眼中闪着堆积起来的怒火,胸口剧烈起伏。“孔小姐,我还知道有一种酷刑,用绳子绑住犯人,绳子越缚越紧,陷入肉里,勒到骨子上。”

  “什么意思?”孔文敏眯起眼睛。

  “你就是绳子,你的爱就是,可怜的荆永旭,被你爱着一定很累。你不是付出爱,你是在伤害他;你不是要他快乐,你是想害死他。”苏笙语气铿锵,掷地有声。

  孔文敏心惊,气愤,恼羞成怒,却无法反驳。她发抖,面无血色。

  眼看她快崩溃了,苏笙忽然不忍,劝她一句:“他不爱你,你想开点。”

  孔文敏笑出来,笑得落泪。“你劝我想开?你真行,觉得我可怜?你同情我?”

  “我说实话。”

  “你最好听我的,不要再见他。”

  “如果他找我,我还是会见他,他又不是你的——”

  哗一声,文敏抓了水杯泼她。“不要以为我开玩笑,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苏笙被泼得脸颊头发全湿了,餐厅一瞬间静下,众人目光集中在她们身上。

  侍者赶来处理,请她们离开,文敏发泄完,扔了水杯,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苏笙说,孔文敏继续走,苏笙大声重复:“给我站住!”

  孔文敏转身,挑衅地瞪着她,昂着下巴。“你想怎样?”忽然,她脸色骤变,看苏笙抓起桌上的柳橙汁泼来。她惊呼,闪避不及,瞬间浑身沾满粘稠液体。

  “你……你……”孔文敏面色发青,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下连经理都赶来了,侍者们半求半强迫地拉她们出去,但她们对峙,不肯移动脚步,客人们全好奇地对她们指指点点。

  孔文敏瞪住苏笙,低头看套装,套装骯脏粘腻,她一阵反胃,忽地像只发狂的野兽尖叫着扑向苏笙,扬手甩苏笙一巴掌。苏笙立刻回敬一耳光,打得孔文敏摔在地上,高跟鞋飞出去。

  这会儿经理、侍者、客人,包括孔文敏自己都呆住了,都吓傻了。孔文敏跌在地,嘴角尝到咸味,她的嘴破了,衣服脏了,鞋飞了。而苏笙呢?孔文敏抬头,她瞠目结舌,倒抽口气。

  灯下,众人目光中,苏笙站得直挺挺,她挨了一巴掌还站得直挺挺。她的右脸肿了,正看着孔文敏,神色镇定,眼色强悍。她倨傲得像个女王,杀不死也赶不走、什么都不怕的女王。

  这女王用一种笃定的、豁出去的口吻对孔文敏说:“没人可以打我,再动我一下,你试试看。”她恼得热血沸腾。

  苏笙那炯炯的目光,盯得孔文敏遍体生寒。孔文敏以前也找过其他女人的麻烦,恐吓过心仪荆永旭的女人,每个都怕她,但这次,怕的却是她自己?!

  孔文敏看着苏笙,又看看周围的人,再看看自己,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骇得心惊胆战,她好惨,好狼狈,好可笑。

  侍者来扶了,她一把推开,拾了鞋,一拐一拐地跑出餐厅。一冲出餐厅,她狼狈的模样即刻引来路人好奇的眼光,一对对眼睛像探照灯那样打在她身上,孔文敏面色惨白,呜咽一声,掩脸遁入小巷。颤抖着,拿出手机,拨了一组号码,对那头的人哇地哭出来——

  “伯母~~伯母……”她缩在墙边,痛哭失声。

  当晚,苏笙坐在床前,跟弟弟讲电话。

  “店里有没有什么事?”她用包着冰块的毛巾敷在右脸上。

  “没事,都很好啦,你好好玩,不要担心。”苏家伟开朗的嗓音,稍稍安抚了苏笙的情绪。

  苏笙沮丧地说:“我……我想回家了。”看着窗外风景,夜里霓虹闪烁,远处车流的光影一瞬瞬消逝。她看不清楚曼谷,看不清楚荆永旭,她的脸很痛,心也痛。

  “回家?”苏家伟在那边笑。“敢回来试试看?都叫你放心了,好好玩啦。”

  接着他叨叨絮絮说起学校发生的事,吉他社要去表演了,他跟同学计划拍短片放到网页上,他说不停,苏笙听着,只觉得台湾的一切都像在梦里,那熟悉的环境、弟弟、竹笙餐厅、一切一切……像在梦里,恍如隔世。

  一个荆永旭,将她的世界拉成两边,一边是认识他之前,一边是认识他之后。她也分裂成两个苏笙,与他相遇前,与他相遇后。她的心境不同了,她觉得有个陌生的苏笙冒出来了,一个患得患失、多愁善感的苏笙,她不再熟悉自己了。

  这几日的境遇,把她兜得迷糊了。那个真实的世界,远得像个梦。这边呢?这边更像是个梦,一个乱七八糟的梦。一下高兴、一下悲哀的梦,一下感动、一下颓丧的梦。

  苏家伟聒噪地说了一阵,忽记起来。“啊,电话费很贵,我不讲了。”急急挂了电话。

  苏笙躺下,敷着疼痛的右脸。后来,就哭起来了。

  她怎么会这么寂寞?这么难过?还这么慌、这么没安全感?她的坚强到哪去了?潇洒到哪去了?她无忧无虑,不愁不烦,只需努力工作赚钱的日子到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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