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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你真睡?”荆永旭惊讶,笑了。“老天,我开玩笑的。”

  一双大眼睨着他。“没关系,船翻了就算了。”

  “你不会游泳。”

  “有多少人可以死在这么美的地方?”

  那倒是。荆永旭低笑道:“你什么都不怕,是吧?”这么豁达开朗,乐观活泼。跟她相处,令他死寂的心有重新活过来的畅快感。他记得当时她参赛的模样,那不畏众人眼光,拚劲的吃相,她不怕丢脸。

  苏笙望着天,怂恿他。“你也躺下,跟我一样瞧瞧这月亮、这星星,你会觉得这样死了也开心,这样看着看着,真不想回真实的世界。唉,怎么办?我不想回台湾了,我不想工作了,我只想一辈子这样躺着看着它。”

  “你看上瘾了?”

  “是啊,你看,月亮好漂亮……”

  他抬头,望着月。“今晚月晕。”

  “什么月晕?不懂。”

  他解释:“你看月,月亮外有大光圈,既是月晕,宋朝苏洵说‘月晕而风’就是必生大风。这是征兆,明天要刮大风。这句底下还接有一句‘础润而雨’。”

  “础润是什么?”

  “柱础湿润,就是快下雨了。月晕而风,础润而雨,都是在讲征兆。”

  “哦,了。准吗?”

  “你可以注意看看。”

  他们热烈地讨论起各种征兆,她聊占卜星座,他跟她讲易经紫微。最后他们的共识是——他们都信命运掌握在手里。然而他们也都迷糊,讲了半天,没领悟到爱的征兆,已在两人的眉目间示意。目挑心招,心中那点意思,却如鲠在喉。说开来?不,他们都不好意思。

  后来苏笙累了,闭上眼。“我睡了,我真这样睡,回去跟我弟炫耀,说我二十八岁的生日哪,睡在月亮星星底下,睡在船上。”

  荆永旭莞尔。“好好好,你睡,过生日的人最大。”

  苏笙合眼,船轻轻晃,她身心安顿,好轻松。自双亲去世,她从未这么轻松过。当年意外发生,她被逼着早熟,一直将神经绷得很紧,强迫自己坚强。相信弟弟看得出来,才逼她放假。

  不知谁说的,人死后,化作天上的星。她不信,台北的夜,没这么多星星。而这里,满天星子,如果传说真的,每颗星背后,凝聚多少泪?

  现在她睡着,天上那么多星,爸跟妈是不是正看着她?如果生日愿望能实现,她愿父母正望着她,知道她长大,她很好,把唯一的弟弟也拉拔大了。他们会为她感到骄傲吗?

  起风了,荆永旭取来放在船尾的毯子,覆住她的身子。惊讶地发现,她眼角湿湿的。

  “苏笙?”

  “没事,我只是开心。”不是哭啊,是长久以来太独立了,忽然有人温柔照顾,害她意志薄弱了,好感动。荆永旭也躺下,双手枕在脑后,欣赏夜空。

  半晌,他说:“你知道今晚有多少颗星吗?”他数起来,嗓音慵懒低沉,也似条厚毯,温暖地裹住她。忘了在他数到第几颗时,她睡着了,还轻轻打鼾呢。这可爱的鼾声,教荆永旭笑出来。

  他拿起相机,对准她。镜头里,苏笙蜷抱薄毯,睡得香甜,像个婴孩,表情太无辜。他就是再木石心肠,也不禁动容,心里涌起一股温柔的情感。

  荆永旭按下快门,喀一声,光一闪,这剎化作永恒。这张脸,这刻起,长驻于心。他的眼睛记住她,冥冥中,心也被绑住了。

  爱说:“你的自由,已经结束。”

  荆永旭混蛋,可恶,莫名其妙……

  这天早晨,在饭店房间里,苏笙垂头丧气,呆在床边。

  阳光亮着窗,她心里一片黑,胸口空荡。仿佛光影都随那个人远去,或是那个人将她的心偷走?

  空调很冷,房里太安静,静得教人慌,像她被世界遗忘了。苏笙双手往后撑在床上,掌心下,床单平整,有种冷漠感。她忽想念某人的衣衫,有阳光晒过的香。

  分开几天了?第三天?第四天?她只有八天假期。荆永旭说相片洗好,就拿来给她。

  他没来。

  那天他们好愉快,那天的早晨,他送她回饭店,她告诉他,她住哪间房。然后,他消失了,也不打电话。她想打给他,才发现她给他名片,告诉他饭店房号,积极地留下联系她的方式。

  而他,他只给她快乐的一天,就消失得无踪影,好像那日只是她的错觉。

  苏笙纳闷,她怀疑起自己,她的自信受损。

  她自问:“我真是不二小姐?注定和男人只能约会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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