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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你条件很好,你没被女人拒绝过吧?所以当年你也不甘心被我绑住,对吧?你认为自己够格配上更好的,你根本不想安于一个女人。然后这些年怎么了?在国外玩够了,终于累了吗?想到回头补偿我?然后人生再也没有缺憾?你的人格再也没有污点?”

  “我知道对不起你,所以才回来找你,你羞辱我,我没话说。”

  “我不是羞辱你,我只是说出事实。你只是想弥补你过去犯的错,但不是真的爱我。”

  “这还不叫爱?”陈皓军问:“那要我怎么做?你说。”

  他赌气的口吻,令玛栗更坚定不接受他。她沉默了。

  陈皓军上前一步。“我还能怎么做?你说!”

  这次,是不服输的口吻。他家境良好,他习惯被众人激赏,他永远当自己是闪耀的明星,得到他的爱就是恩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玛栗真看透他了。

  当初他无法接受父亲的角色,撇下她就走,留给父母善后。现在呢?为了良心受苛责,回头慷慨陈词说一堆好听话,就以为她必须原谅。

  “陈皓军——”她说:“我怀念的是当初的你,现在的你比当初更可恶。”

  陈皓军乍红了脸,揪住玛栗的手。“我可恶?我特地回来补偿你,这叫可恶?”

  “我宁愿你没有来过!”玛栗咬牙怒斥。“好啊,你要补偿是不是?你要表现你情深义重,你要表演深情吗?那就为我放弃你的家族,当初我被你母亲羞辱得很够了,你不要回家,今天起跟我住在这间小套房,跟我还有你的女儿住,你愿意吗?”

  “你是故意刁难我。”

  “你办不到?”

  “我就是要给你更好的生活才来找你,明明有别墅住,干么非要挤在套房?我妈不喜欢你,大不了你不要理她就行了,顶多早晚跟她老人家打声招呼,就这样你办不到吗?她都同意让我们结婚了,你忍一下不行吗?”

  玛栗煞白了脸,气得头昏。“有一个男人……有一个男人,就因为怕我未婚生子的身分去他家,面对他父母会尴尬,就立刻搬出来住,只是因为让我方便过去……”

  陈皓军震惊,旋即冷笑。“原来如此!你妈说你对我念念不忘,说你一直没有交男朋友,原来是骗人的,我还以为你对我这么深情……”

  “怎么?你遗憾吗?”玛栗笑出来,同时眼泪夺眶而出。“怎么?你对我失望吗?你以为有个可怜的女人对你念念不忘,所以你的男性气概得到满足?所以赶快来补偿我吗?”

  “不然呢?如果我知道你已经有别的男人,我根本不会来,凭我的条件……”他顿住原本想冲口而出的话,那令他意识到自己真的就像玛栗说的——他最爱的还是自己。

  玛栗落泪,却对他微笑。“我要谢谢,谢谢你依然没有改变,是个骄傲自私的男人,谢谢你来看我,让我彻底明白我怀念的、我念念不忘的,其实不是你,而是当初那个单纯的自己,那个看不出你自私,傻傻去爱的自己,我怀念那种不顾一切、不怕受伤的自己。”

  这不是一次愉快的相聚,两个人都感到受创。一个是对未来的情感更坚定,一个则是恼羞成怒,自尊受损。

  那个崇拜他的小女孩长大了。陈皓军在这刹那明白了,眼前的女人不再是当初仰望他的小女孩了,不再是亟需他看护保护的女孩了。

  他不再明白她要的是什么,他不懂怎么去爱她了。时间过去了,他们的缘分早在当年尽了,他以为她还余情未了,而其实她身边已经有人。这时候,陈皓军反而不知所措,当玛栗什么都不需要了,他的内疚和罪恶感无法消除。

  “至少……让我负担女儿的教育费。”

  “当初没拿你妈的钱,现在更不会拿。”

  “我想见女儿。”

  “不必吧?”玛栗苦笑。“她已经习惯没有父亲,既然以后也不打算跟你联络,又何必让她或让你心里有牵挂?这种相见没意义。”

  陈皓军别有深意地凝视玛栗一会儿,然后笑了。他忽然鼻酸,内心惨澹。

  “以前嫌你太缠我,可是多奇怪,看你变这么坚强,觉得很对不起、很惆怅……说真的,我对你有感情,我是真心想娶你。”

  “再见。”玛栗毫不犹豫地说出这句。这声再见,意味着不必再见。

  “可以抱你一下吗?小栗?”这温情的一句,喊出玛栗的眼泪。

  陈皓军上前拥抱玛栗,他们在这刹短暂拥抱里,似有领悟,领悟到光阴的流逝、爱情的无常,这中间造化,点点滴滴,改变这两个人,这一行的心路历程,非三言两语可以开解。

  玛栗在陈皓军的拥抱里,感到无限凄凉,背脊寒透。她的身体排斥这个曾经和她很亲密的男人,那些年少时光,枕边细语,共享过的夏日冬季,都随着时光更迭远离她了。

  即使她愿意,身体已经不再熟悉陈皓军。身体不兴奋、不敏感,和昨夜那位令她燃烧的男人不同,昨晚多喜欢被那个男人抱拥。玛栗落泪,不是因为陈皓军,而是为自己,她庆幸自己总算走出这男人给的阴影,不再对他有情绪。

  当你对一个人的爱恨都消失,心情不再起伏,那是否意味他已经与你无关?你已经不爱了。

  陈皓军的手机响了,司机催他下楼。他依依不舍,眼色眷恋,频频回顾玛栗,终于走出楼梯间,玛栗待在里边,听着公寓外,汽车驶离。

  她喘了口气,靠着扶手,仰头,让泪逆流,不哭,她跟自己说,都过去了,她可以放下了。

  玛栗望着晕黄的灯泡,恍惚地望着斑驳了的水泥墙壁,她思量着——能够这么容易放下的原因,会不会是跟另一个男人有关?被那个男人宠爱,令她毫不眷恋陈皓军的关注?

  也许吧,和那男人的关怀相比,陈皓军显得微不足道。

  陈皓军奢望的是当年那个小公主似地,永远仰望他、崇拜他的少女白玛栗。

  屠英伦却把玛栗当女皇宠爱着,照顾她的需要,而不是告诉她他需要什么。他以玛栗的欲望为优先,而不是只想到自己的期待。经过屠英伦,玛栗一点都不希罕陈皓军。

  玛栗深吸口气,平抚好心情,转身上楼。来到家门前,想到母亲在里面,想到要应付母亲一堆问题,就觉得累。玛栗也知道母亲是为她好,玛栗年幼丧父,母亲独自扶养她长大,很了解一个女人靠自己拉拔孩子的辛苦,所以才积极要撮合玛栗跟陈皓军。

  然而如果只是贪图方便跟轻松,就和已经没感觉的男人厮守一辈子,甚至同杨而眠,玛栗光想就浑身冰凉。

  钥匙已经插入锁孔,玛栗犹豫地却步不前,蓦地转身下楼,走出公寓。

  玛栗到便利商店逛一圈,随手翻阅晚报,又走到冰箱前,感到口渴,买了矿泉水,虽然她在凯弗做事,但她一点都不喜欢自家的产品,连工作本身也不喜欢,那只是谋生的方式,不能带给她快乐,也许因为这样,即使升上行销经理,也没有成就感,不过是虚名,做得要死,薪水也没多少,头衔再大再好听,名片质感再好,她还是得面对讨厌的总监客户挑剔的嘴脸,还有可憎、永远看不完的密密麻麻的合约,开不完的长会。

  玛栗扭开瓶盖,就站在杂志架前喝起来。时尚杂志封面的美女,美得好假。明星周刊封面,少女偶像团体笑容灿烂,她却觉得可爱得不像真人。玛栗喝了几口水,还是感到口渴。她随手翻阅商业周刊,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站到脚酸,却不想回家,她走出便利商店,走进布满商家的红砖道,但她不想逛街,她看到路旁的流浪狗,漫无目的地瞎走,觉得自己也像只流浪狗,差别在于流浪的是她的心,身体倒是很安分守己地天天扮演母亲跟经理的角色,按时打卡,超时下班。

  可是心呢?心一直慌慌地,没有归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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