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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穿白衣服的是我爸爸,走了他走了!”嘉嘉指着白御飞哭。

  “来,我们走。”曦西挣扎站起,忍住痛,拉着她往外跑,烫伤的地方,像被尖针扎着,每走一步都教她痛出泪来。

  混乱中,陈淑美找来,一手抱住女儿,一手拉着曦西往外跑,人群互相横冲,踩痛彼此的脚,慌乱中,曦西被人群冲散了,独自陷在黑色烟雾中。她扶墙站着,渐渐听不到奔跑呼救的人声,黑影幢幢中,只听到耳畔烈焰吞噬的嚼滋声。她头昏目痛,肺闷得快炸开,喉咙干,看不清楚,不停流泪,扶着墙走,寸步难行。

  “救……救我……咳……咳咳……”好热,我会死在这里吗?救命……曦西意识昏茫,呼吸困难,地板因烈焰热烫,她恐惧颤抖。

  忽地有人冲来,一把将她拉起,那人脱下外套,罩在她头上,拉住她,走向逃生门,往楼上跑,火不断追焚过来,像饥兽要吞噬他们。

  曦西脚步踉跄,跟着他跑,浓烟密布,在火光中,看着他背影,看他动作敏捷地带她往上跑,脚步笃定,像完全知道该怎么做。而她,也全然地信任着这个人,让他带着跑,这个她骂过气过恨不得他消失的人啊,为什么会在所有人逃走时,却现身来救她?

  逃到天台,曦西按住膝盖,咳喘。同时,被眼前景象震慑,惊惧的泪珠一颗颗滚落,逃不出去了,天空被火光映红,四周冒着烈焰,他们被火包围,消防车呼啸,像死神在呼唤他们。

  曦西瘫软在地,呆望窜烧的红火。“完了……”她颤抖着,啜泣着:“完了……”

  张摩尔望着烈焰,眼里闪着诡异的光,他的表情,异常镇定。他走到天台边,俯望下面情况,又回望她说:“过来,我们往下跳。”

  十层楼高?不可能!曦西直摇头。

  “下面在打气垫了,快过来。”

  这个小她四岁的男人,此刻望着她的眼神,却是权威而不容拒绝的。

  “不要,我怕高,我怕,你跳,你不用管我,你快跳。”

  他目光一凛,知道她有惧高症,但这是唯一办法。他大步过来,拉了她就往边缘拖。曦西大叫挣扎,他不理她的哀求,不管她抖得厉害,将她硬拉到墙边处,曦西瞥见底下深渊,一阵腿软。

  他扶住她说:“不要看下面,看着我!”

  曦西望向他,眼里蓄满惊恐的泪。她看见他对她笑了。

  “你看——”他从罩在她身上的外套,取出公仔。

  曦西愣住,那小公仔的模样,竟是大学时的自己,衣着打扮,是她最爱的风格。看到迷你卓曦西,她呆住。这是……

  “很像你是不是?”将公仔塞入她手里,他凑近她的耳边说:“老师,你忘了你的学生吗?”

  学生?曦西震惊,看见那双黑眸,被火光耀亮。他脸上,浮现诡异的笑,趁她失神,猛地抱住她,身子往前扑,往下跳。

  曦西尖叫,在急速下坠中,看见火红天空,看见他一双黑色眼睛,她昏眩,在紧抱她的有力双臂中,渐渐失去意识。

  热风灼痛肌肤,底下人们惊呼,他们看着那坠楼的身影,穿过黑烟,往水泥地,往尖锐的灌木丛,往压克力透明遮雨棚,往窗架,往这些危机四伏处下坠——

  人们尖叫,有人掩面不敢看,有人厥过去,然后砰地一声巨响,都结束了。

  ***

  她隐约记得,窗外有白桦树,书桌是檀木制的,午后,阳光斜入窗内,映着桌面,被烘暖的书桌就呵出檀香味,还有,这间书房超大,总是摆满茶水点心,佣人不时进来换茶水……

  她记得这些,却忘了面目模糊的学生,以至于后来没认出他长相,也没认出他名字。当年,那儿气派豪华,却不是她爱的调调,教了两个多月的英文就不去了。

  她记得那里很闷,她的怪学生,苍白瘦削,阴郁寡言。她别的学生,跟她互动热情,有说有笑的。但这个怪学生不一样,他安静内向,害得她每次都像在演独脚戏。他的沉静令课堂弥漫窒息的气氛,有时甚至怀疑大书房只有她在自说自话,后来实在是被怪学生闷怕了,只好狂介绍自己热爱的西洋艺术史……

  这是她大学生涯的小插曲,早淡忘了。直至今日,张摩尔带来迷你版的卓曦西公仔,他喊她老师,才勾出回忆,那个带点自溺神态的病态少年浮现脑海。他为何在多年后,来到她面前?为什么?曦西昏沉地想着。

  急诊室闹烘烘的,护士医生来来去去,她和他的病床相邻,她左踝烫伤,没有大碍,张摩尔比较严重。逃命时,他把外套给她了,结果背部二度灼伤,需趴在病床,光裸着上身,让护士缠绷带。

  她侧躺着,看张摩尔双手迭在下颚,瞅着面前墙壁,不发一语。他跟她一样,脏兮兮的,像被人从煤堆翻了几翻掘出来。

  曦西问他:“很痛吗?”

  “唔。”张摩尔闷哼。

  “我想起来了,你以前住阳明山对吧?你家花园好大,种很多白桦树。”

  终于想起来了!张摩尔看向她,但愿看见她眼中有更多对他的情感,但她只是笑笑地,像个朋友。他心里一阵苦。算啦,想起来又如何,他已经看开了,她是不爱他的。

  曦西盯着他问:“在咖啡厅说的话,是故意气我吗?如果真的只想利用我,又怎么会冒险救我?还有这个——”摊开手,掌心是迷你的卓曦西。“为什么有这个?刚刚巴熙还告诉我,当时你已经逃到外面,但看我没出来又冲进来救我。是这样吗?是为什么?”

  她好感动,但又很困惑着。她始终不明白张摩尔的行为,他总是教她意外。十多年不见的学生,忽然成为画家,千方百计参加她的展览,是偶然还是刻意?如是偶然,那么,如何解释这个小公仔,竟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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