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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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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少爷?”我狐疑的问:“那是石先生的儿子吗?” “不,是石先生的弟弟,我们就这样叫惯了。” “石——太太呢?”我问。并没有把握这位石先生有没有太太。“她去年回来过一次,今年还没回来过。” “她在什么地方?” “大概是美国吧!我弄不清楚。” “哦——”我顿了顿。“好,你去吧——”我又想起一个问题:“再有一件,这间屋子原来是谁住的?” “这是——”她迟疑片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来的时候,这间屋子就空着,我只是每天打扫它。 或者,她知道而不愿意讲。我想,我盘问得太多了,但我实在遏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呵!我对她笑笑,说:“好了,谢谢你,秋菊。” 她嫣然一笑,红了红脸,走了。这是个好脾气的女孩,应该很容易相处的。我关上了房门。走到窗前,拉开了窗纱,我正好看到那辆红色的敞篷车从花园的磨石子路上开出去,我的主人出去了。我开始整理我的东西,把衣服挂进了衣橱,一些文具放在书桌上,整个整理工作只费了半小时,实在我的东西都太简单了。东西收拾完了,我就在我的房里转着圈圈,东摸摸,西看看,梳妆台上没有化妆品,只有一把用桃花心木精工雕刻着木柄的发刷。 书橱中大部份是小说,小说中又绝大多数是翻译小说。还有一套古本的红楼梦和元曲本的西厢记、桃花扇、牡丹亭等。除了这些文艺方面的书,也有少数医学方面的书,像心脏学、遗传学、病态心理学和畸形儿的成因等书。看样子,这房间原来的主人该是学医,或是学文学的。我从书架中抽出一本左拉的(给妮娼的故事),我没看过这本书。翻开封面,扉页上有几个清秀的字迹: “小凡存书第一百二十四种” 小凡?这是这屋子原主的名字吗?随便翻开一页,我发现这位看书的人有在书页上乱写乱画的毛病,一只长耳朵的小兔子,把文字都遮住了,书边的空白处,胡乱的写着几行字: “妮娼: 你不骄傲吗?好一个左拉哦!给妮娼的故事!可有一天,有一个人儿能为我写一本厚厚的书?‘给小凡的故事!’岂不美妙!谁会写?冬冬吗?冬冬,冬冬,你爱我吗?爱我吗?爱我吗? ——你不害羞呵,小凡!” 另外一页的横眉上,也涂着字: “冬冬就只能永远做冬冬,我的冬冬,不是别人的冬冬,等着吧,或者我来写一本给冬冬的故事呢!” 再一页: “——呵,我是不会相信这个的,这种幸福里不能有阴影呵,冬冬也不会相信的,噢,冬冬呵!” 再一页: “妮娼——我不嫉妒你!我不嫉妒任何一个人!没有一个人能比我更快乐,我有冬冬呵!” 再一页: “我希望我能更美一点,从我有记忆起,我就只是为了冬冬才希望我长得美,可是,冬冬说,小凡,你够美了呵!我是吗?冬冬,我是吗?” 诸如此类,书上画满了字,冬冬啊,小凡啊,我放下了这本书,另外换了一本《贵族之家》,扉页上同样有“小凡存书第×××种”的字样,里面也有各种各样的乱画和文字,这位小凡,她显然很习惯于把书中的主角和自身扯在一起: “丽莎呵,拉夫列茨基呵,这是残忍的,我不喜欢这些残忍的故事,啊啊,我流了多少的泪呵,丽莎,丽莎,该诅咒的屠格涅夫!不该活生生的拆散他们呵!我和冬冬会怎样呢?冬冬,别笑我,我是那么傻气的爱你呵,你不会离开我吗?即使我——噢,我怎敢写下去?” 我放下书,上午的阳光从窗口直射进来,屋子里十分明亮。我不想再去翻阅那些书,那每本书中都有的字迹,使我心头有种模糊的重负,小凡,冬冬,这是些什么人呢?和我风马牛不相及,但是他们困扰我!我走到书桌前面,随便拉开了一个抽屉,有些东西在里面,几本陈旧的、厚厚的日记本,但都包着很漂亮的包书纸,上面分别写着: “小凡手记 一九五九年” “小凡手记 一九六〇年至六一年” 然后,六二年,六三年,底下没有了。一年一本,我想打开一本看看,可是,迟疑了一下,我又把抽屉砰然阖上,这是别人的秘密,我最好不参与。而且,我觉得这位小凡的影子充塞在这房间里,使我有些不安,又有点沉重。换了一个抽屉,我打开来,有个K金项炼,坠子是个心形的牌子,上面刻着字: “给小凡 你的冬冬,一九六二年” 把抽屉迅速的关上,我心头忽然浮上一股凉意,这个小凡一定已经死了,否则,她不会遗落“冬冬”送给她的东西,而不随身带着。我走到床沿上坐下,心头的寒意在加重,这张床,是小凡睡过的,那张椅子,是小凡坐过的,这间屋子,是小凡住过的……而小凡,她可能已经死了……我狠狠的摔了摔头,不愿去想那个小凡了。走到窗边,我热心的看着满园的玫瑰和鲜花。那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中午,秋菊请我下楼吃午餐,餐厅里只有我一个人吃饭,我的主人还没有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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