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琼瑶 > 一颗红豆 | 上页 下页 |
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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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秀,”她叹看气说:“不要勉强我,让我冷静下来,好好的想一想。” “你不用想了,”致秀简单明快的说:“我了解,你只是这口气咽不下去,你放心,我一定说服二哥来跟你道歉!” 原来,他还需要“说服”。她挂断电话,更加意兴阑珊,更加心灰意冷。 致中仍然没有来道歉。 初蕾在这些“沉思”的日子中,既然很少去学校,又很少出游,她就几乎整天都待在家里,偶尔,她也会独自到屋后的小树林里去散散步。在家里的时间长了,她才惊觉到这个家相当冷清。父亲每日清早出门,深更半夜才会回家,甚至,当“医院里忙的时候”、“有手术的时候”、“有特殊急诊的时候”……他就会彻夜不归。而且,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取消了禁令,她在每间卧室里都装上了电话分机。 “免得你们父女两个半夜三更跑楼梯。” 于是,父亲半夜出诊的机会也多了。 发现父亲永远不在家,初蕾才能略微体会到母亲的寂寞。家里人口少,厨房里的工作有阿芳做。母亲经常都一清早就起身,把自己打扮得清清爽爽,然后就在那偌大的一座房间里,挨去一个长长永昼。初蕾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曾经撞见父母在床上亲热的了,那似乎是一个世纪的事,那时,她还不曾从欢乐的小女孩,变成忧郁的、成熟的少女。难道,她在转变,父母也在转变吗? 这天上午,她看到母亲在客厅的咖啡桌上玩骨牌。她经常看到母亲玩骨牌,一个人反反复覆的洗牌,砌牌,翻牌,再细心的研究那牌中的哲理。母亲有一本书,名叫“牙牌灵数”,母亲就用这本书和牙牌来算卦。她常想,这是件很无聊的事情,因为,你如果一天到晚在问卦,那书中的每一付卦你都该问全了。那么,有答案也就等于没有答案了。 “妈!”她走过去,坐在念苹身边。“你在问什么?”她伸长脖子,去看母亲手里的书。 “随便问问。”念苹想合起书来。 “你问的是那一卦?”她固执的问,从念苹手中取过那本书。 念苹看了女儿一眼,默默的,她伸手指出了那一卦。初蕾一看,那卦是“中平,中下,中平”。再看那文字,上面是首似诗非诗,似偈非偈的玩意: “明明一条坦路,就中坎陷须防, 小心幸免失足,率履不越周行。” 她连念了两遍,不大懂。再去看这一卦的“解”,又是段似诗非诗,似偈非偈的玩意: “宝境无尘染,如今烟雾昏, 若得人磨拭,依旧复光明!”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是“断”: “蜂腰鹤膝,屈而不舒, 见兔顾犬,切勿守株,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她念完了,心里若有所动,抬起头来,她看着念苹,深思的问:“妈,你的问题是什么?问爸爸的事业?” 念苹笑了,把书合拢,把那码成一长排的牙牌也弄乱了,她站起身来说:“无聊,就随便问问。” 初蕾看着那骨牌,忽然说:“这个东西怎么玩?我也想问一卦。” “是吗?”念苹凝视她,没有忽略她最近的憔悴和消瘦,更没忽略她那因失眠而微陷的眼眶,以及那终日迷惘困惑的眼神。她重新坐了下来。 “你洗牌,在内心问一个问题,我来帮你看。” 初蕾遵命洗牌、码牌、翻牌,在母亲的指导下做这一切,也在那指导下阖目暗祷苍天,给她一个答案。然后,她问的卦出来了,竟然是“上上,中平,中下”。看牌面就由高往低跑,她心中不大开心。翻开书,卦下就醒目的印着一行字: “从前错,今知觉,拾旧从新方的确。” 她怔了怔,再去看那首诗: “天生万物本难齐,好丑随人自取携, 诸葛三军龙虎狗,乌衣门巷有山鸡。” 她皱起了眉头,把书送到母亲面前。 “妈,它写些什么,我根本看不懂!什么狗呀,老虎呀,山鸡呀,我又不是问打猎!” “那么,你问的是什么?”念苹柔声问,用手去抚弄初蕾的头发。 初蕾的脸蓦地涨红了。她拿著书,又自顾自的去看那两行“解”: “疑疑疑,一番笑复一番啼, 蜃楼多变幻,念头拿定莫痴迷!” 她困惑的把这两行字反复念了好几遍,又去看那旁边小字印的“断”: “决策有狐疑,一番欢笑一番啼, 文禽本是山梁雉,错被人呼作野鸡!” 她把书合拢,丢在桌上,默默的发呆。念苹悄悄的审视她,不经心似的问:“它还说了些什么?” “看不大懂。”初蕾从沙发里站起身来:“它的意思大概是说,我本来是只天鹅,可是有人把我当丑小鸭!”她摇摇头,笑了。“这玩意儿有点邪门!它是一本心理学,反正问问题的人都有疑难杂症,它就每首诗都含含蓄蓄的给你来一套,使人觉得正巧搔住你的痒处,你就认为它灵极了。” “那么,它是不是正巧搔到你的痒处了?” 初蕾的脸又红了红,她转身欲去。 “不告诉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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