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琼瑶 > 一颗红豆 | 上页 下页 |
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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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是很正常的了!”她收住了笑,想了想,不自禁的摇摇头,那股忧郁的神气就又飞上她的眉梢,她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沙发里,用手捧住了头。“哦,我不正常,我完全不正常!”她呻吟着说:“我烦透了!烦透了!爸,你知道我的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我是一条鲸鱼!” “你是什么?”夏寒山挑起了眉毛。“一条鲸鱼?” “是呀!”初蕾一本正经的板着脸,苦恼的说:“一条好大好大的鲸鱼。” 夏寒山抬头看她,她蜷在沙发中,穿了件红蓝相间的条纹睡袍,整个人缩在那儿,看来又娇小,又玲珑。 “你怎么会是鲸鱼?”他失笑的说:“你看去倒像条热带鱼!” 初蕾望着父亲,心想,父亲准不了解“鲸鱼”的比喻。她正想要解释,身边的电话铃又蓦地狂鸣,吓了她好大的一跳。寒山瞪着她,低低的说:“接电话吧!大概是‘朋友’打来的了!” 她惊跳,脸色发白了。伸出手去,她很不得已的拿起听筒,送到耳边去。 “喂,”她战战兢兢的说:“那一位?” “请问,夏寒山医生在家吗?”是个女人!很熟悉的声调,软软柔柔的。初蕾心中一宽,立即把听筒举起来,对着寒山喊:“爸,是你的电话!”她用手摀着听筒,淘气的伸伸舌头。“是个女人,声音好好听,爸,你在外面,没有藏着个‘午妻’吧?” 这次,轮到夏寒山变色了。他走过去,接过听筒,对初蕾瞪了瞪眼睛:“还不上楼去换衣服,你不是马上要出门吗?” 一句话提醒了初蕾,她转过身子,飞快的冲上楼去了。 寒山握着听筒,慕裳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带着浓重的、祈谅的意味,她急促的说:“对不起,寒山。我迫不得已要打到你家里来,雨婷又发作了!” “怎么发作了?” “她又晕倒了,口吐白沫,样子可怕极了!”她带着哭音说:“请你赶快来,好不好?” “有没有原因?” 她顿了顿。 “为了你!”她颤声说。 “为了我?”他惊跳。 “你快来吧,来了再谈,好吗?” “我马上来!” 要挂断电话,回身往楼上走,这才看到,念苹不知何时已经起床了,不知何时已站在楼梯口上了。她斜倚着栏杆,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安安静静的,脸上毫无表情。他心虚的看她,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体会了多少。可是,她那样稳定,那样沉着,他完全看不透她。 “有事要出去?”她问。声音很平和。 “是的,有个急诊。” “我叫阿芳给你弄早餐!” “不用了!”他仓促的说:“我不吃了!” 他冲进卧室,盥洗更衣。几分钟后,他已经驾着自己那辆道奇,往水源路的方向驶去。 杜慕裳的家是幢四楼公寓,她住在顶楼,房子在水源路上,傍着淡水河。夏寒山觉得这一区有些偏僻,但是,慕裳住惯了,她喜欢凭窗看淡水河的夜景,看中正桥上的灯光,看河面上反射的月色。许多晚上,他也和她一起欣赏过那河边的夜,也曾和她漫步在那长堤上,吹过那河边的晚风。时间久了,他就能深深体会她为什么爱这条路了,在台北,你很难找到比这一区更具特色,更有情调的住宅区。 早晨的这一区还是很热闹,学生已经成群结队去上课,从中和乡到台北的车辆川流不息,他驶上水源路,可以看见中正桥上车子在大排长龙。他停在慕裳的公寓门口,下了车,他提着医药箱,直奔上四楼。 慕裳正开着门在等他。 他走进客厅,第一句话就问:“醒过来没有?” 她摇头,眼里有泪痕。 他凝视她,皱起眉头。 “你又哭过了。”他说,语气里有微微的责备。 “对不起。”她说,把头转开。 “我们去看她吧!” 寒山和慕裳走进了雨婷的卧室,雨婷正仰躺在地毯上,显然她晕倒后,慕裳就没有移动过她。寒山走到她身边,俯身去查看她的呼吸,翻开她的眼皮,去看她的瞳仁。然后,他把她从地毯上抱起来,平放在床上。 “怎样?”慕裳担忧的问。 “她真的晕倒了,”寒山说:“你别慌,我给她打一针,她很快就会醒过来。拿条冷毛巾给我!” 慕裳把毛巾递给他,他用毛巾压在她额上,打开医药箱,他取出针药和针筒,给她注射。慕裳呆呆的站在一边,看他那熟练而稳定的动作,看他那镇静而从容的神情,她又体会到他带来的那种安定和力量。她静静的望着他,崇拜而依赖的望着他。 一管针药还没注射完,雨婷已经清醒了过来。她在枕上转动着头,她的眼皮在眨动,然后,她的眼睛睁开了。她看到寒山,眉头倏然紧蹙,她抽动手臂,想挣脱他的注射,她哑声说:“我不要你来救我!” 寒山心中有点明白,压住了她的胳膊,他强迫的把那管针药注射了进去,抽去针头,他用药棉在她手腕上揉着,一面镇静的问:“说说看,你为什么反对我?” “你是个伪君子!”她那缺乏血色的嘴唇颤抖着,她的声音虽然低弱,却相当清晰。“你利用给我看病的机会,来追求我的母亲!” 他紧盯着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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