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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4)


  “你……”我迷惑的说:“你是谁?”

  “别管我是谁!来,让我更正一下你的指法,拉拉看!”他把琴递给我。

  “不,”我说:“我不能拉,告诉我你是谁?你是个音乐家吗?”

  “我不是!我永远不会成为一个音乐家!”他说,把琴放在椅子上,“我曾经学过几年音乐。你好好练习,你是有天才的。你现在缺乏的只是经验。来,你不愿意拉给我听听吗?”

  我不能抗拒他,他的话对我有着魔力。站起身来,我奏了几个练习曲,他认真的听着,也认真的指正了我的几个错误。我发现他所说的都比我的教授更内行,这使我对他更感到茫然和眩惑。春天的天短,只一会儿,太阳已经偏西了,椰子树瘦长的影子在地下伸展着。他帮我收起琴,像个长辈般拍拍我的肩膀,说:“不早了,快点回去吧,免得你妈妈爸爸着急。”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说。

  “我没有名字。”他回避的说,调开话题问:“你每天在灯底下写些什么?”

  “记日记!”

  “提起过我吗?”

  “是的,我常写‘那个陌生人又来了’!”

  他笑笑,提起我的琴。

  “走!我送你去搭公共汽车!”我们向植物园门口走,我觉得有满腹的疑问,却无法问出口。走了一段他说:“你就叫我作‘陌生人’吧!我对你本就是个‘陌生人’,不是吗?”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我说。

  “现在也是。你了解了我多少?你知道我多少?可是,我知道你名叫沈佩容,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的?”

  “这太简单了,随便问问人就知道了!”

  我们走出了植物园,向三路公共汽车停车站走,他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严肃的说:“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我问。

  “你决不能把我们认识的事告诉任何一个人,包括你的父母!行不行?”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不愿意任何人知道我!你愿不愿意和我做个忘年之交,有时间的时候和我散散步,谈谈音乐?相信我,我没有任何企图,只想做你一个‘老’朋友!”他特别强调那个老字。

  “你并不老!”我说,热切的望着他:“我愿意!很愿意!你可以到我家来,我爸爸妈妈一定会欢迎你!”

  “不!绝不!”他坚定的说:“如果你把这事告诉了你的父母,那我们的交情就到此而止,以后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好吧,我同意保密!”我说,猜测的看着他,“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个有名的音乐家,但是现在落泊了,所以你不愿意别人知道你!”

  他笑了笑。“随你怎么猜吧!”他说。

  公共汽车来了,我接过提琴盒子,上了车,他微笑的站在下面看我。我对他挥挥手说:“星期天上午九点钟,还在植物园见!”

  他点点头。车子开走了,我才想起星期天还有个什么糖果盆呢!但是,管他呢,我的心已经被这段奇遇所涨满了,再也没有空余的地方可以容纳什么糖果盆盐罐子了!

  星期天,我和他又在植物园碰头了。他看来精神很好,我们谈了许多话,我告诉了他很多我自己的故事,他耐心的倾听,鼓励的微笑着,我说得多,但他说得很少。到中午,我们才勉强的分手,我说勉强,是因为我多么希望继续留在他身边!他照旧送我到车站,当我上了车,他说:“再见,小朋友!”

  “我不是你的小朋友!”我从车窗里伸出头去说:“我已经十八岁,不,十九岁了!”

  “我可以做你的父亲,你还不是我的小朋友吗?”他笑着说,亲切而温柔。

  车开了。我带着迷茫而温暖的心跨进家里。客厅中,妈妈爸爸正在款待一个青年,看到我进去,那青年从沙发里站了起来,我望着他,他有宽宽的肩膀和高高的个子,一对坦白而澄清的眼睛,薄薄的嘴唇,宽阔的上额和英挺的眉毛。怪不得爸爸妈妈会看上他呢,实在漂亮!但是,我不会爱上他的,我自己知道得很清楚。爸爸对我责备的看了一眼,大概是怪我一清早就跑了出去。一面对那个唐国本说:“这是我的女儿,沈佩容。来,佩容,见见这位……”

  “我知道。”我抢着说,对那青年眨眨眼睛:“你就是糖果盆吧?”

  “糖果盆?”他说,挑了挑眉毛:“看样子我这名字取得不大好!”他洒脱的笑了起来,毫无拘束及难堪的样子。糟糕,这正是我所欣赏的典型,爸爸的眼光真厉害!我必须筑起坚固的防御工事,不让这个男孩子攻进我的心中来,因为从他的眼睛中,我已经看出他对我的欣赏和好奇了。这是个危险人物!

  “我这个女儿是从小骄纵得不象样子的!”妈妈说,对我皱皱眉,但嘴角却带着笑。

  “你不知道,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孩子,”爸爸说:“又顽皮成性,从小就是……”

  “哦,好了!”我叫,对唐国本说:“赶快设法打断他的话,要不然你就必须听上一大堆我小时候的故事,那些真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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