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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是吗?”他更紧的握牢她的手,似乎想要捏碎她,他的眼光深深的,火焰般烧灼的盯着她。“是吗?这是你的由衷之言吗?甚至不考虑几分钟?你知不知道──”他重重的吸着气:“我现在没有自尊,没有骄傲,没有倔强和自负,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在求你──”他的眼眶潮湿,声音里带着难以压抑的激情与震颤。“我知道我已无权求你回到我身边,我在做困兽之斗!我只求你说出你心里的话──我真的没有机会了?一点机会都没有了?真的吗?真的吗?”

  她那睫毛上的泪珠,再也停留不住,就沿着面颊滚落了下去。她试着想抽回自己的手,但他紧握着她不放。她挣扎着说:“孟樵,你弄痛了我!”

  他松开了手,她立即抽回去。于是,倏然间,他发现她的手指在流血,他不自禁的惊呼了一声:“我弄伤了你,给我看!”他再去抓她的手。

  “不要,没什么!”她想掩饰,但他已一把抓牢了她。于是,他发现,她手指上戴着一个结婚钻戒,当他握紧她的时候,并没有注意这戒指,只是激动的握牢了她。而现在,这钻石的棱角深嵌进另外两只手指的肌肉里,破了,血正慢慢的沁了出来。他看着,眉头骤然紧蹙起来,他心痛而懊恼的低嚷:“我又弄伤了你,我总是伤害你!”

  她注视了一下那手指,抬起睫毛来,她眼里泪光莹然。深吸了口气,她终于冲口而出的说:“弄伤我的,是那个结婚戒指!”

  ▼第十五章

  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

  友岚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一口一口的喷着香烟,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了。顾太太坐在立地台灯下面,正用钩针钩着件毛线披风──宛露的披风。她的手熟练的工作着,一面不时抬头看看壁上的挂钟,再悄眼看看友岚,那钟滴答滴答的响着,声音单调的,细碎的,带着种压迫的力量,催促着夜色的流逝。

  终于,当顾太太再抬眼看钟时,友岚忍不住说:“妈!你去睡吧!让我在这儿等她!”

  顾太太看了看友岚。“友岚,你断定不会出事吗?怎么连个电话也不打回来呢?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她每次都按时下班的──”

  “我等到一点钟!”友岚简短的说:“她再不回来我就去报警!”他熄灭了烟蒂,声音里充满了不安,眼角眉梢,掩饰不住焦灼与忧虑的痕迹。“再打个电话问问段家吧!”

  “不用问了,别弄得段家也跟着紧张,很可能什么事都没有,很可能她跟同事出去玩了,也很可能──”

  门外,有摩托车的声音,停下,又驶走了。友岚侧耳倾听,顾太太也停止了手工。有钥匙开大门的声音,接着,是轻悄的脚步声,穿过了院子,在客厅外略一停留,友岚伸头张望着。门开了,宛露迟疑的、缓慢的、不安的走了进来,站在屋子中间。灯光下,她的眼光闪烁而迷蒙,脸色阴晴不定,神态是紧张的、暧昧的。而且,浑身上下,都有种难以觉察的失魂落魄相。“噢,总算回来了!”顾太太叫了起来,略带责备的看着宛露。“你是怎么了?友岚急着要报警呢!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打了几百个电话找你──”

  “对不起。”宛露喃喃的说着,眼神更加迷乱了。“我──我碰到了一个老同学──”

  “碰到老同学也不能不打电话回家呀!”顾太太说:“你该想得到家里会着急,我们还以为你下班出了车祸呢!害友岚打了好多电话到各派出所去查问有没有车祸?又开了车沿着你下班的路去找──”宛露对友岚投过来默默的一瞥,就垂下头去,低低的再说了一句:“对不起!”友岚熄灭了烟蒂,站起身来,他慢慢的走向宛露,他的眼光在宛露脸上深沉的绕了一圈,就息事宁人的对母亲蹙了蹙眉,微笑的说:“好了!妈!她平安回来就好了!你去睡吧,妈。宛露的脾气就是这样的,永远只顾眼前,不顾以后。从小到大,也不知道失踪过多少次了。”他用胳臂轻轻的绕住宛露的肩,低声说:“不过,此风不可长,以后再也不许失踪了。”

  顾太太收拾起毛线团,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点了点头,她往屋里走去。“好吧!你们也早些睡吧!都是要上班的人,弄到三更半夜才睡也不好,白天怎么有精神工作呢!尤其是友岚,工作可不轻松!”

  听出顾太太语气中的不满,宛露的头垂得更低了。友岚目送母亲的影子消失,他再注视了宛露一眼,就伸手关掉了客厅里的灯,把宛露拉进了卧室。房门才关上,友岚就用背靠在门上,默默的凝视着她,一语不发的、研判的、等待的、忍耐的望着她。宛露抬头迎视着他的眼光,摸索着,她走到床边坐下。

  她的脸色好白好白,眼睛睁得好大好大,那大睁着的眼睛里没有秘密,盛满了某种令人心悸的激情,坦白而真诚的看着他。她的嘴唇轻轻的翕动着,低语了一句:“他来找过我了!”他走近她的身边,也在床沿上坐下,他注视着她。好长的一段时间,他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注视着她。这长久而专注的注视使她心慌意乱了,她的睫毛闪了闪,头就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他用手托起了她的下巴,不容许她逃避,他捕捉着她的眼光。“你和他一直谈到现在?”他问。

  “是的。”

  “谈些什么?”她哀恳般的看了他一眼。“谈──”她的声音低得像耳语。“一些过去的事。一些很久以前的事。”他拂开她额前的一绺短发,定定的望着她。

  “我不能阻止你和朋友谈过去的事,对不对?”他深沉的说:“不过,有这样一个晚上,你们不论有多少‘过去’,都已经该谈完了。以后,不要再和他去谈过去!因为,你应该跟我一起去开创未来,是不是?”

  她的眉头轻轻的蹙了起来,眼底浮起了一层迷茫与困惑之色。在他那稳定的语气下,她顿时间心乱如麻。在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向她吶喊着:不行!不行!不行!你应该有勇气面对真实呵!你在雅叙,已经给了孟樵希望,现在,你竟然又要向友岚投降吗?张开嘴来,她吶吶的、口齿不清的说:“友岚,我──我想,我──我应该告诉你,我──我觉得──”她说不下去了。他坚定的望着她。

  “你觉得什么?”他温和的问,伸手握住了她的双手。“你觉得冷吗?你的手像冰一样。别怕冷,我会让你不冷。你觉得心神不安吗?你满脸都是苦恼,像个迷了路的孩子。不要心神不安,我会让你安定下来!你觉得矛盾和烦躁吗?不要!都不要!”

  他把她拉进了怀里,用胳膊温柔的,却坚定的拥住了她。他的声音柔柔的,低低的,却具有一股庞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在她耳边清清楚楚的说:“听我说,宛露!我或者不是个十全十美的人,我或者也不是个十全十美的丈夫。但是,我真心要给你一个安全而温暖的怀抱,要让你远离灾难和烦恼,不管我做到了还是没有做到,你应该了解我这片心和诚意。宛露,难道我的怀抱还不够安全吗?还不够温暖吗?”

  她费力的和眼泪挣扎,她眼前全蒙上了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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