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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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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你们在唬我,包管友岚房里什么都没有!你们以为我是傻瓜呢!” “怎么什么都没有!”兆培叫了起来。“一只猫头鹰!一只活的猫头鹰!可以站在你的肩膀上跟你说话,又不认生,又喜欢和人亲热,才可爱呢!” 宛露立即跳了起来,往里面就跑。友岚看了兆培一眼,兆培对他挤了挤眼睛,于是,友岚也跟着宛露跑进去了。 顾太太一直冷眼旁观着这一幕,这时,她注视着兆培,笑笑说:“兆培,你是越来越坏了。” “顾伯母,”兆培笑嘻嘻的说:“友岚太死心眼,太老实,太不会玩花样,对付我妹妹这种人啊,一定要用点手腕才行!” “好像你的手腕很好似的!”段太太笑望着儿子。 “最起码,我没让玢玢翻出我的手掌心!” 这儿,宛露一冲进友岚的房间,就发现上了大当。什么猫头鹰,房里连只小麻雀都没有。宛露四面张望了一下,反身就想往屋外跑,可是,友岚已经把房门关上了。背靠在门上,他定定的望着她。“停一分钟!”他说。“为什么要骗我?”她恼怒的。“那儿有什么猫头鹰呢?我看你才是一只猫头鹰!又阴险,又狡猾!” “并不是我说有猫头鹰吧?”友岚陪笑的说:“我从头到尾就没说过什么猫头鹰的话,这是你哥哥说的,你怎么也记在我的账上呢!” “反正你们是一个鼻孔出气,两个都是坏蛋!” “好吧!”友岚忍耐的说:“就算我是坏蛋!”他让开了房门,忽然间兴致消沉而神情沮丧。“你走吧!我没料到,只有猫头鹰才能把你吸引住,如果我知道的话,别说一只猫头鹰,十只我都养了。”他的语气,他的神情,他的沮丧和消沉使她心中一紧,那股怜悯的、同情的情绪就油然而生。她望着他,好一会儿,然后她走到他身边,轻声的说:“你到底要给我看什么?” “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他摇了摇头。“不看也罢!” 她的眼睛里漾起一抹温柔的光采,她把手轻轻的扶在他的手腕上。“我要看!”她低声而固执的。 他抬眼看她,在她那翦水双瞳下昏乱了。 “哦,宛露!”他说:“总有一天,我会为你而死!” “少胡说!我们又不拍电影,别背台词!” 他点点头,走到书桌旁边,他打开了抽屉,取出一本厚厚的剪贴簿。走回到宛露身边,他把那剪贴簿递在她手里。她有点诧异,有点惊奇,有点错愕。慢慢的,她翻开了封面,那米色的扉页上,有几行用美术体写出来的字:“本想不相思,为怕相思苦,几番细思量,宁可相思苦!” 她心中一跳,立刻想起到淡水去的路上,她和他讨论过这首小诗,当时自己对这宁可两个字,表示了强烈的反感。而他,为什么要写下这首小诗?抬起头来,她询问的望着他。他静静的说:“我用了很长久的时间,终于体会出‘宁可’这两个字的深意了,当你得不到,又抛不开的时候,除了‘宁可’,又能怎样?” 她垂下头,默默的翻开了那张扉页,于是,她惊愕的发现自己的一张照片,大约只有三四岁,光着脚丫,咧着大嘴,站在一棵美人蕉前面,丑极了。翻过这一页,又是一张照片,大约有五六岁了。再下去,是七八岁的──一页又一页,全是自己的照片,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收集的,贴满了一本。大约到十五六岁时,照片没有了。想必,那时他已经出国了,没机会再取得她的照片。她翻到最后一页,却赫然发现有两颗相并的红心,红心的当中,贴着两片已干枯的黄色花瓣。她愕然的抬起头来,瞪着他。 “记得吗?”他轻柔的说:“你过二十岁生日那天,我曾经从你头发上取下两片花瓣。金急雨!你说它是金急雨!对我而言,它倒像两滴相思雨!” 她闭了闭眼睛,蹙紧了眉头,合起那本册子,再扬起睫毛来的时候,她眼里已漾满了泪。 “友岚!”她轻轻的喊,声音里带着些儿震颤。“你不要这样子,你会把我弄哭。” “你肯为我流泪吗?”他哑声说,用手托起了她的下巴,她那泪光莹然的眸子使他怦然心动了,他俯过头去,她立即闪开了。“不要!友岚。”他站住了,脸色发白。 “为了那个记者吗?”他问。 她恳求似的看了他一眼。这一眼里代表了千言万语。 “好,”他退开去,把那本册子收回到抽屉里,背对着她,他的声音冷静、清幽,而坚决。“我不会灰心的,宛露!我会等着看这件事的结局!”有人敲门,顾太太在外面喊着:“吃饭了!宛露,友岚!有话吃完饭再谈!” 宛露很快的擦了擦眼睛,他们一起走出了房门。顾太太微笑的、探索的、研判的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就用手亲热的挽着宛露的肩,温柔而宠爱的说:“宛露,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别忘了拿一件披肩,是我亲手为你钩的!你知道吗?你从一点点大的时候开始,就穿我为你打的毛衣了。不信,问你妈,是不是你从小就穿我打的毛衣?”段太太笑着。“岂止穿你打的毛衣!她出麻疹,还是你照顾的呢!”段太太说。“所以呵,”顾太太怜惜的望着宛露。“慧中,你这个女儿应该有一半是我的!” “别绕弯了,”段立森从他的围棋上抬起头来。“干脆给你做媳妇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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