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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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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皑皑。” “皑皑?”我更加惊愕了:“我对皑皑做了些什么,使你如此不放心?罗伯母,您根本不明白,我一直希望和皑皑做好朋友,但是,她拒绝我!我可以向您起誓,我对她没有丝毫的恶意……” “你有!”她打断了我。 “我没有!”我申辩。 “你抢走了徐中枬!” “徐中枬!”我叫,到现在,我才算摸到了一点门路,原来闹了这么半天,是为了徐中枬!我凝视着罗太太,凝视着她那在黑暗中的侧影,挺直的鼻梁和闪烁的眼睛!这是一张母亲的脸!我曾认为她是一个没有什么感情的母亲!现在我知道我错了!她是个十足的母亲。而且是个溺爱的母亲!可是,她对我的责备却未免太不合理! 我曲起了膝,把手肘支在膝盖上,托着下巴,静静的说:“罗伯母,我并没有存心‘抢走’徐中枬,我是‘爱上’了他!您不能因为我有这份感情,而责备我,是吗?” “你是存心‘抢走’他的,对不对?”罗太太紧紧的望着我说,她的眼光在柔和中又透着威棱,显出份奇异的逼人的力量,“你是存心的,一开始,你就知道皑皑在爱他!” “或者,我有一些明白皑皑在爱他,”我坦白承认。“但这与我对中枬的感情毫无关系,我并不因为皑皑爱他而我也爱他,我是因为他是徐中枬而爱他!” “你真爱他?”罗伯母不太信任的问。 “是的!”我坦率而不害羞的说。 “可是,他……并非一个很吸引人的男人。” “你这样认为吗?”我说:“但他非常吸引我,也很吸引皑皑,是不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要为中枬辩白,我不喜欢听到有人贬诋他。“吸引这两个字并不十分妥贴,我相信,皜皜比较容易吸引女人一些,可是,真正感情的发生,并不是单单吸引两个字来包括的……” 我迟疑了一下:“举例来说吧,一般女性一定不会喜欢罗教授,他那样暴躁易怒,粗犷不羁,而又不修边幅,但他却很能吸引你,对吗?” 或者是我敏感,我觉得罗太太颤栗了一下,我的话有什么地方使她震动了?她看来非常的不安和疑惑,那对眼睛中明显的带着些防备的神色,她在怕什么?怕我吗?为什么?片刻之后,她的嘴唇蠕动了,突然说出一句话来:“忆湄,你放弃了他吧!” “放弃谁?”我一愣。 “中枬。” “为什么?”我本能的抗拒了。 “为了……皑皑。”她低低的说:“如果你不来,中枬会爱上皑皑的,或者已经爱上她了,你一来,把所有已建铸的感情全破坏了。皑皑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看外表,总会觉得她是个冷冰冰的女孩子,但她脆弱而热情。忆湄,你和皑皑不同,你坚强,你洒脱,你快乐,你禁得起打击,皑皑却不行。” 我头一次听到罗太太这样清清楚楚的分析事情,也是头一次听到她这样有条不紊的讲上一大篇话,看来,她并非终日精神恍惚的!她也有清楚的理性和思想!可是,她所要求我做的事,是可能的吗? “罗伯母,”我说话了:“您太自私。” “是的,我太自私。”她轻轻的说,叹了口长气,“不过,忆湄,你那么坚强,失去中枬,对你不会是个太大的打击……” “你怎么知道?”我反问:“罗伯母,人生有很多东西可以‘放弃’,但是,绝不是爱情!如果有人能为了成全别人而放弃自己的爱情,那么,她是神,而不是人!罗伯母,你把我估得太高了,我是人,而不是神。” 罗太太再度颤栗了一下,我又刺到她什么地方了? “可是,忆湄,”她仍然想说服我:“你不会像皑皑一样的爱中枬。” “你又怎么知道?”我挑战似的问。“不会有一种度量衡,能够衡量出爱情的多寡。而且,就算你认为皑皑比我更爱中枬,这也不能成为我放弃中枬的理由!” “当然,”她自语似的说:“可是如果没有你,皑皑会得到他!” 我相信这是实情!但,罗太太这样一说,却提醒了我一件事实,我突然明白她为什么认为有资格和权利要我放弃中枬了!我是罗宅收容的孤儿!我无权和罗家的小姐争爱!假如我和皑皑的利害相冲突,我只能牺牲而成全皑皑!因为她是罗家的小姐!我是孤苦无依的、渺小的孟忆湄! “哦,罗伯母,”我觉得深深的被刺伤了:“或者,您有些懊悔收容了我!”我的傲气在一剎那间抬头了,带着激昂的情绪,我慷慨陈词:“是的,罗伯母,我只是你们罗宅收容的一个孤女,但是,我不能因为你们是我的恩人,我就处处要听你们的摆布……” “哦,你错了,”罗伯母轻轻的打断了我:“我并没有想摆布你……” “但是,你要我放弃中枬!”我的声音高了起来:“您能不能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而放弃罗教授!你能吗?” 罗太太猛的从床上站了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我。我想,我已经触怒了她。但,受伤的自尊使我顾不了这一切,我继续说:“你能要求一个人放弃他的生命、意志、前途、梦想、快乐……这一切吗?中枬对于我,就是这一切的一切!我怎能为了一饭之恩,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弃?如果您认为给了我一个安身的地方,就有权对我作如此的要求,那么,我宁愿明天就迁出罗宅!我和中枬一齐迁出去,赤手空拳打下的天下比有所倚靠和助力而得到的更加有意义……” “忆湄!”罗太太喊了一声:“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皑皑太可怜,因为我知道她那份感情,和她那份柔弱,我知道得太深太深了。你要体谅我是一个母亲……” “皑皑,”我说:“她应该稍稍坚强些,我相信她会坚强,你不能把她再训练成一株菟丝花。” “菟丝花?”罗太太错愕的问。 “是的,菟丝花!就像小树林里的那一株,你没注意到吗?攀附在一棵松树上,根部深入在松树里,靠松树给予它养分和生命。一旦松树倒下了,菟丝花也就完蛋了。罗伯母,”我率直的未经深思的说了出来,“你已经是一株菟丝花了,你希望皑皑做第二株菟丝花吗?在我,宁愿做疾风中的一苇劲草,也不愿做一株菟丝花!” 罗太太呆愣愣的站着,似乎被我的话所震住了,而陷入一阵深深的沉思中。我感到我的措辞未免太过份,最起码,我不该对一个长辈这样讲话,于是,也懊丧了起来。但罗太太忽然回过头来看着我,她的大眼睛里竟蓄满了泪,亮晶晶的闪着光,这使我惊惶而莫知所措了。她轻声说:“不错,应该做一苇劲草,而不要做一株菟丝花。可是,忆湄,菟丝花是一种植物吗?” “是的。”我不解的点点头。 “也是大自然界里的一种生物吗?” “是的。”我再点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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