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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是的,他还有个姐姐,名字叫豌豆花……”她应着,不知怎的,喉咙里就哽塞起来了,鼻子里也酸酸的。一阵风过,小院外的一棵大树,飘下好多落叶来,落了光美满身满头,她细心的摘掉妹妹头发上的落叶,冷得打寒颤,光美的鼻尖都冻红了。她把弟妹们更搂紧了一点,用棉被紧裹着,仍然冷得脚趾都发麻了。“那个王子很勇敢,可是,他有天迷了路,找不到家了……”

  “不是,”光宗说:“是他爸爸被大石头压死了。”

  豌豆花的故事说不下去了。她拥着光宗的头,泪珠滴在光宗的黑发上。

  那天……一直到黑夜,他们这三个小姐弟就这样蜷缩在鲁家的后院里吹冷风。前面屋里,不住传来鲁森尧那大嗓门的呼来喝去声,敲打碗盘声,骂人骂神骂命运骂玉兰的声音。

  最后,他开始唱起怪腔怪调的歌来,这种歌是豌豆花从没有听过的。她在以后,才知道那种歌名叫“平剧”,鲁森尧唱的是“秦琼卖马”。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前面屋里终于安静了。

  玉兰匆匆的跑出来,把冻僵了的三姐弟弄回屋里,先在厨房中喂饱了他们。豌豆花帮着玉兰喂妹妹,光美只是摇头晃脑的打瞌睡,一点胃口都没有。玉兰焦灼的摸她的额,怕她生病。然后,给他们洗干净了手脸,把他们送到床上去睡。

  光宗和光美都睡了之后,豌豆花仍然没有睡,因为玉兰发现她的膝盖和手心都受了伤,血液凝固在那儿。她把豌豆花单独留在厨房里,弄好了两个小的,她折回到厨房里来,用药棉细心的洗涤着豌豆花的伤口,孩子咬牙忍耐着,一声都不哼。凝固的血迹才拭去,伤口又裂开,新的血又渗出来,玉兰很快的用红药水倒在那伤口上。豌豆花的背脊挺了挺,从嘴里轻轻的吸口气。玉兰看了她一眼,不自禁的把她紧揽在怀中,眼眶湿了起来。豌豆花也紧偎着玉兰,她轻声的、不解的问:“妈妈,我们一定要跟那个人一起住吗?”

  “是的。”

  “为什么呢?”

  玉兰咬咬嘴唇,想了想。

  “命吧!”她说:“这就是命!”

  豌豆花不懂什么叫“命”。但是,她后来一直记得这天的情形,记得自己走进鲁家,就是噩运的开始。那夜,小光美一直睡不好,一直从恶梦中惊醒,豌豆花只得坐在她床边,轻拍着她,学着玉兰低唱催眠曲:“婴仔婴婴困,一瞑大一寸,婴仔婴婴惜,一瞑大一尺……”

  ▼第五章

  豌豆花始终没叫过鲁森尧“爸爸”。非但她没叫,小光宗也不肯叫。只有幼小的光美,才偶尔叫两声“阿爸”。不过,鲁森尧似乎从没在乎过这三姐弟对自己的称谓。他看他们,就像看三只小野狗似的。闲来无事,就把他们抓过来骂一顿、打一顿,甚至用脚又踹又踢又踩又跺的蹂躏一顿,喊他们“小杂种”,命令他们做许多工作,包括擦鞋子,擦五金,擦桌子,擦柜台,甚至洗厕所……当然,这些工作大部分都是豌豆花在做,光宗和光美毕竟太小了。

  豌豆花从进鲁家门,就很少称呼鲁森尧,只有在逼不得已不能不称呼的时候,她会勉强喊他一声阿伯。背地里,光宗一直称他为“大坏人”。豌豆花也不在背后骂他。从父亲死后,豌豆花就随着年龄的增长,锻炼出一种令玉兰惊奇的忍耐力。她忍耐了许许多多别的孩子不能忍耐的痛楚,不论是精神上的或肉体上的。

  鲁森尧娶玉兰,正像他自己嘴中毫不掩饰的话一样:“你以为我看上你那一点?又不是天仙美女,又带着三个拖油瓶!我不过是看上你那笔抚恤金!而且,哈哈哈!”他猥亵的笑着,即使在豌豆花面前,也不避讳,就伸手到玉兰衣领里去,握着她的乳房死命一捏。“还有这个!我要个女人!你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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