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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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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静芝用出全力,终于吐出声音:“你不是我的元凯──你是世纬!你是何世纬!” 世纬把静芝搂入怀中,紧紧抱住,泪水也夺眶而出。 “是!我是何世纬,对不起,我好抱歉我不是真的元凯!” 静芝放声痛哭起来,这一哭,真是肝肠寸断。满屋子的人,全都唏哩哗啦哭成一团。振廷尤其是老泪纵横。良久之后,静芝慢慢抬头,推开世纬,她找到振廷。 “振廷!”她恍如隔世般的说:“你──你头发都白了!” 振廷眼泪一掉,伸手握住静芝的手。 “是的,我们的头发都白了!” 静芝看到了月娘。“月娘,这些年来,委屈了你!” 月娘泪如泉涌,激动的喊着: “太太!月娘甘心情愿呀!” 静芝再看振廷。“振廷!我们的儿子呢?元凯呢?” “死了!”振廷清清楚楚的说了出来:“他死了!死了快十年了!”静芝呆立了几秒钟,然后她摔开众人,奔出房去。众人紧跟在她身后,追了出去。她一直奔到前院里,那吟风阁下的广场上,手扶着一块假山石,跪伏于地。 “是的!是的!他死了!死了!”她痛喊出声:“就在这儿!漱兰把他的棺木送了回来──儿啊!元凯啊!”她凄然狂喊:“长长的十年,娘不曾为你烧过香,不曾为你招过魂──你就这样去了!儿啊!我终于想起来了──你去了──你早就去了──”她哭倒于地。振廷、月娘奔上前来,一边一个扶着她。但是,这样椎心刺骨的恸,使振廷与月娘,也跟着哭倒于地。 世纬、青青、小草全涌了上去,伸手抱住他们。 “伯母!”世纬热烈的喊:“元凯如果死而有灵,现在能看到一切,他见你双眼复明,神智清醒,他会含笑九泉的!” “婆婆,你哭吧!”小草不知怎的,感染了这份悲恸,也哭得泪如雨下。“我陪你哭!明天,我陪你去给元凯叔叔扫墓,我们给他烧香,我们给他招魂──好不好?” 静芝一把握住振廷。“元凯,他──” “是的!”振廷一边点头,一边掉泪:“他就葬在后面福寿山上!这些年来,你从不曾去过!” “振廷啊!”静芝哭喊着,伏在振廷肩上。 大家都哭了。满院站满了人,都是奔出来观看的家人仆佣,此时个个都落泪了。就连那事不关己的华又琳,都目瞪口呆的站在庭院里,不知不觉的流了满脸的泪。 ▼第十九章 静芝的视力,并没有完全恢复,她不能看书,不能看远,也看不见很细微的地方。但是,配上眼镜,她可以看到庭院里的花与树,房间里的桌与椅,餐桌上的菜与汤。最可贵的,是她能分辨出人与人的不同。再也不用听到声音,就提高嗓门问“是谁?是谁?”这真是件太美妙的事情。当然,对静芝来说,从“不能看”到“能看”,她又用了好些日子,才能适应。尤其是面对真实之后,再也无从遁避,元凯之死,真带来了刺骨之痛。可是,她终于从沉睡中苏醒了。 十二月一日,黄历上是个良辰吉日。在傅家庄,这天完成了一件大事。在静芝的坚持下,恳求下,在振廷与月娘的半推半就之中,傅家摆酒宴客,振廷在这个日子里,正式收了月娘为二房。那晚的傅家庄,真是热闹极了,灯烛辉煌,嘉宾云集。裴家的老老小小全来了,石榴也来了,地方上的父老仕绅也来了,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也来了。酒席从餐厅摆到花园,鞭炮放了一串又一串,真是喜气洋洋。其实,傅振廷娶妾,原不必如此铺张。但是,为了庆祝静芝眼睛复明,为了扫除这十年的阴霾,为了小草的恢复健康,也为了世纬即将离去──这次的宴会,还真是一举数得。 绍谦那晚喝醉了。拥着石榴,他对青青说: “人世间的姻缘,真是上天注定,半点也不能强求!你们这真哥哥假妹妹的,弄得我晕头转向,追得我七荤八素,原来,老天早就给我准备了一个人,就是石榴!” 石榴面红耳赤,直往青青身后躲。绍谦抓着她不放,大着舌头嚷嚷:“好不容易今天不害臊了!才给说出来,你躲什么躲?”他一抬头,满眼都绽着光采。“你们知道吗?前几天我跟南村那个吴魁打了一架,因为他抬了两箱聘礼往石榴家放,摆明了要抢亲!这还有天理吗?我听了就很生气,冲过去打了个落花流水,一场架打完了,吴魁问我;你是不是要守她一辈子,你不守着她,我还是要来抢!我当时就说了;我守她一辈子,我娶她!”满座宾客,全欢呼起来了。 石榴的脸孔,这下子真像她的名字,红得像熟透的石榴。青青太为这一对高兴了,看着他们两个,想着这大半年来的种种,简直是笑中带泪的。绍谦嚷完了,忽然就一把抓住了世纬,大声说: “你要把我们青青怎么办?你就说吧!你不给我撂下一句明话,我不会放你回北京的!” 世纬一句话已到了喉咙口:“我守她一辈子,我娶她!”但是,一转眼看到华又琳,亮晶晶的眼睛,正盯着他看。他猛咽了一口口水,把这句话用力的咽回去了。只勉强的说了句: “我们再谈!”青青好生失望。她不由自主,就对华又琳看去。正好华又琳掉过眼光来看她,两个女人的目光一接触,两人都震动了。此时,娶妾的仪式开始了。傅家还维持了传统的规矩,有个简短的仪式。丫头们捧着一个红绸托盘,托盘里放着一支银制镂花的发簪,静芝拿起发簪,给月娘簪上,月娘跪在静芝面前行大礼,司仪在旁边说: “侍妾卑下,给太太磕头!” 月娘磕下头去。静芝一伸手,扶起她来,阻止了她的“大礼”,非常激动的说:“虽然只是一个仪式,无伤大雅,我仍然不忍心加诸于你,没有你,如何能有今天的我?十年的任劳任怨,十年的大好青春,你为我付出的是一个女人最可贵的一切,今天我怎么能拿着正室的头衔,让你对我行大礼?这些形式留给别人去用吧!我们傅家的月娘免了!” 宾客们鼓起掌来,人人感动。青青心有所触,不禁又对华又琳看去,正好华又琳也再度对她看来,两个女人的目光再次接触,两人又都大大一震。 第二天,华又琳和青青两个,避开了众人,在傅家庄的吟风阁上,第一次面对面的恳谈。 “我不敢和你争,”青青有些瑟缩,十分局促的说:“我知道我没有资格,但是──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让我做月娘?”华又琳睁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看着青青。 “这是你们两个的意思吗?”她直率的问。 “不。”青青咽了口气。“我没有和世纬讨论过,我想──如果我们两个有了默契,或者世纬比较知道怎么办?” “那么,他现在并不知道要怎么办吗?” “我想,他是很为难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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