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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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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跟着这声音,跑出一个高高壮壮的大男孩,穿着件白色圆领衫,一条短裤,露出他那结实的胳膊和腿,他那一头乌黑的头发下,是一张被太阳晒成微褐色的脸庞,一对漂亮的眼睛,带着温和的笑意,对殷文渊善意的微笑着。 他安慰的说:“你别怕,小花不会咬你,它只是吓吓你!它知道不应该咬人,如果咬了人,我会把它关在笼子里!”他忽然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齿,那爽然的笑容像秋季的天空,连一丝乌云都没有。那笑容非但漂亮,而且是动人的!他俯下身子,一把搂住了那只大狗的脖子,亲昵的说:“小花!你知道的!我也是吓吓你!我才不舍得把你关笼子呢!是不是?小花?” 大男孩与狗之间,似乎有种亲密的、难解的感情和了解,那只狗喉咙里发出温柔的呜呜声,就用它的大头,去拱着那男孩的胸脯,大男孩仰天躺倒在地上,笑得喘不过气来,一面用手环抱着狗的脖子,狗伸出舌头,亲热的舔着他,男孩笑得更凶了,说:“坏东西!你知道我怕痒!你别乱闹呀!小花,我投降,我投降!” 他举起双手。狗似乎懂得这个手势,它退开了,还得意的扬着脑袋。那大男孩从地上一跃而起,衣服和头发上都粘着干枯的竹叶。他用手怜爱的揉了揉那只狗的耳朵,抬起头来,他仍然笑容可掬的望着殷文渊。 “你找谁?”他问:“你要买花吗?” “买花?”殷文渊愣着,他已经被这大男孩和狗所迷惑了,他觉得内心深处,有种温柔而感动的情绪,像海底的浪潮般蠢动着。他唯唯否否,没有答出所以然来,那大男孩已经愉快的一招手,说:“跟我来!”带着狗,他领先往前面走去,他嘴里轻哼着一支歌,歌词断断续续,听不清楚,唯一可辨别的,是两句话:“我们相对注视,秋天在我们手里。” 花香更浓郁了,殷文渊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小小的花圃,一排排的木板架子上,有各种盆景,地上,还种植着许许多多叫不出名目的植物,顶上,是简陋的木头架子,架子上,爬满了紫藤花。 在这一大片紫嫣红,枝叶扶疏之中,有个女孩,正背对他们而立,一件简单的白色洋装,裹着那苗条而纤小的腰肢,一块白底印着碎花的头巾,包着她的头发,她手里拿着剪刀,正在用心的修剪着一棵披头散发一般的绿色植物。听到脚步声,她没有回头,只是用那熟悉的、温柔的嗓音,清脆的说:“竹伟,你答应帮我挑土来的,你又忘了吗?” “我没忘!我马上就去挑了!”竹伟嚷着:“姐,有人来买花了!” 那女孩回过头来,立即,殷文渊面对着芷筠那对黑白分明的眸子了。她晒黑了,眉梢眼底,都带着风霜的痕迹,脸颊更瘦了,更憔悴了。可是,她那弯弯的嘴角边,却有种难解的坚定和固执,奇怪的,是她那小小的脸庞,依然美丽而动人。 她在这一瞬间,给殷文渊的感觉,就好像看到一棵幼嫩的小草,挣扎于狂风暴雨中,虽然被吹得东倒西歪,却仍然固执的茁长着。他凝视着芷筠,在一份强烈的激动里,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看清楚了对面的人,芷筠的脸色变白了,嘴角微微的掠过了一阵痉挛,她的背脊就下意识的挺了挺,眼睛一瞬也不瞬的迎视着殷文渊,她却对竹伟说:“竹伟,你得罪了这位先生吗?” “没有呀!”竹伟惊愕的说:“我叫小花不要咬他呀!小花是不会咬人的,姐!你知道它好乖,不咬人的!” “很好,竹伟,”芷筠说:“你去挑土吧!” “好的!”竹伟答应着,跑开了,一面跑,一面叫着:“来!小花!追我!看是你快还是我快!来!小花!”一人一犬,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这儿,芷筠定定的望着殷文渊,她眼里带着浓重的、备战的痕迹。“我们又做错了什么?”她问:“我已经躲到这穷乡僻壤里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吗?” 殷文渊深吸了口气,身边有一棵茉莉花,那香味雅致而清幽的绕鼻而来。他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觉得千言万语,皆难启齿。他又有那份伧俗和渺小的感觉,似乎这儿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在冷冷的嘲弄着他。既有当初,何必今日!他咬咬牙,忽然决心面对真实。在他一生里,他从没有这样低声下气过。“芷筠,我来道歉。” 她一震,这是第一次,她听到他称呼她的名字,她心里隐隐有些明白,而头脑却开始晕眩了,放下手里的剪刀,她把身子倚靠在身旁的一株九重葛上,哑声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一向反对父母干涉儿女的婚姻,”他坦白的说,盯着她。“却没料到自己做了这样的父母!超凡和你都说得对,我对感情了解得太少,现在,我承认自己的错误,来这儿,只是希望你不咎以往,能够重新回到超凡身边!” 她惊跳着,脸色发白,嘴唇轻颤,而心脏紧缩了。她怀疑的审视着殷文渊,是什么力量使这个冷漠的人做这样的牺牲?对她如此前倨而后恭?难道是超凡──是超凡出了什么事?她的脸色更白,眼睛睁得更大,一种几乎是惊悸和恐惧的神色,飞进了她的眼底,她震颤着说:“超凡怎样了?他好了吗?” “如果你指的是肉体上的伤口,早就已经好了。精神上和心灵上的,却不是医生或药物所能治疗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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