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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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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手术室的门关着,医生、护士,川流不息从门内走出走进,血浆、生理食盐水不断的推进门去。那扇门,已经成为大家注意的焦点。盼云坐在椅子上,眼光就直勾勾的瞪着那扇门。等待室里有一个大钟,钟声滴答滴答的响着,每一响都震动着盼云的神经,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崩溃了。在她内心,只是反复的、重复的吶喊着一句话:“可慧,求求你活下去!可慧,求求你活下去!只要你活着,要我怎么样都可以!求求你!可慧!求求你!” 这种吶喊已经成为她意志的一部分,思想的全部分,她所有的意识,能活动的脑细胞,都贯注在这一个焦点上,可慧,活下去!钟家的人全到齐了,整个等待室里却鸦雀无声。文牧一直在抽烟,一支接一支的抽。翠薇哭得眼睛又红又肿,已经没力气再哭了。 奶奶庄严的坐在屋子一隅,始终是最冷静而最镇定的一个,她一语不发,连手术室的门都不看,她看的是窗外的“天”。高寒也在,从出事后他就没空闲过一分钟,应付警察是他应付的,通知钟家是他通知的。不敢告诉钟家真正的经过,他只说是个“意外”。现在,他坐在椅子的另一端,离盼云远远的。他的眼光不时看看手术室的门,不时看看那已经陷入半昏沉状态的盼云。他心底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对他低吼着:“你杀了她们两个!你杀了她们两个!” 早就忘了去录影,早就忘了“埃及人”,他看着血浆的瓶子推进去,看着医生走出走进。学了四年医,也曾在医院实习过,他从没有像这个晚上这样怕看血。几百种懊悔,几千种自责,几万种痛苦——如果这天下午能重过一次!他一定听盼云的话!如果有什么力量能让时光倒流,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让时光倒流!终于,手术室的门大大打开,大家的精神都一震,医生们走了出来,两个护士推着可慧出来了,文牧立刻迎向医生,翠薇奔向了可慧。“大夫,”文牧深吸了一口烟。“她怎么样?会好吗?有危险吗?” “我们已经尽了全力,”医生严肃的说:“她脾脏破裂,大量失血,我们已经输了血,至于外伤,腿骨折断,以后好起来,恐怕会有点小缺陷——” “但是,她会活,是不是?”文牧急促的问。 “现在还不敢说,怕有脑震荡。先住进病房观察,如果二十四小时后没有恶化,就脱离了危险期。”医生深深的看了文牧一眼:“钟先生,不要太着急,她很年轻,生命力应该很强!我想,这二十四小时不会太难过。” 盼云首先歪过头去,用额头抵住墙,强忍住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翠薇又哭了起来,看着那满身插满针管的可慧,那脸色和被单一样白的可慧,她哭得心碎神伤:“好好的一个孩子,跳跳蹦蹦的出去,怎么会变成这样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翠薇,”奶奶感谢的对天空再望了一眼,回头看着床上的可慧。“别再哭了,放心,她会好起来,咱们钟家,没有罪孽深重到三年之内,出两次车祸!”她到这时才扫了盼云一眼。“如果有鬼神,我想,咱们是碰到鬼了!翠薇,别哭了!孩子还活着呢!”翠薇吸着鼻子,就止不住泪落如雨。 医生对这些家属再看了一眼,叮嘱着说:“病房里不能挤太多人,我们有特别护士照顾她!你们最好留一个人下来,其他都回去。我说过,这二十四小时不会很难度过,你们在这儿,于病人无补于事,还是回家休息吧!尤其老太太,自己的健康也要紧。” 盼云走到床边去。“让我留下来,好吗?”她渴求的看着翠薇:“让我来照顾她!” “不。”翠薇擦着眼泪。“我不离开我的孩子,我怎样也不离开我的孩子!” “先住进病房吧!”护士说:“大家让开一点好吗?”她推动了病床。办了住院手续,可慧住进了头等病房,翠薇坚持要守着她。盼云站在床脚,只是泪汪汪的对可慧凝视着,她有几千句几万句话要对可慧说,要对可慧解释,可是可慧却了无生气的躺着。 那么活泼明朗乐观的一个女孩,那么充满了生命活力和青春气息的一个女孩!她摇头,想起老太太的话了。不,钟家没有罪孽深重,罪孽深重的是她——贺盼云!接触她的人都会撞车,先有文樵,后有可慧!她就是老太太嘴中的那个“鬼”!“让她睡吧!”文牧下了命令。“翠薇,你留在这儿,随时给我们电话。妈,盼云,我们都回去!高寒,”他深沉的看了高寒一眼:“你也回去吧!” 高寒点点头,看了可慧一眼,再看了盼云一眼。可慧的眼睛紧闭着,盼云的眼睛只看着可慧。他无言的咽了一口口水,默默的后退,谁都没有注意他,他悄然的走出了医院。 盼云带着一百种牵挂,一万种懊恨,跟着文牧和奶奶回到家里。奶奶非常理智和清楚,立刻上楼,叫何妈一起去整理可慧在医院要用的睡衣毛巾,准备待会儿给可慧送去。她决不能在家里等二十四小时,虽然她知道,医生这样说,就等于宣布了可慧脱离危险,但是,不亲耳听到这几个字,她仍然不能放心。可怜,三代传下来,只有这么一个孙女儿! 盼云和文牧单独留在客厅里了。 文牧又燃起了一支烟,盼云斜靠在沙发里,又倦,又累,又担忧,又沮丧,又痛楚——经过了这样十几小时的煎熬,她看来憔悴、苍白,而虚弱。 文牧紧紧的盯着她。慢慢的走近她身边,文牧透过烟雾,仔细的审视盼云。盼云等待着,下意识的等待一个新的风暴。她知道,全家只有文牧,不会相信这是个单纯的“意外”。文牧是纤细敏锐的,是聪明成熟的,是深沉而具透视力的。她逃不掉他的审判!他早就警告过她,要她距离高寒远一点!早就警告过她,可慧是多么热情而激烈的!文牧知道,他一定知道,她就是奶奶嘴中那个“鬼”,把可慧推到车轮底下去的“鬼”! “盼云,”文牧终于开了口,出乎意料之外,他的声音温柔、真挚、而诚恳。“不要太担心,让我告诉你,可慧不会有事,她这么年轻,这样充满了生命力,她不会那么容易就结束了生命。放心,盼云,我是她父亲,我绝对有这份信心,她会很快好起来!”她错愕的抬头,泪汪汪的看着文牧。怎么?你不追问我吗?你不审判我吗?你不责备我吗?你不惩罚我吗?难道你不明白,是我害了她吗? “你看起来神色坏极了。”他叹口气。离开她,他走到餐厅的酒柜边去,倒了一小杯酒,回到她身边,他命令的说:“喝下去吧,会让你觉得舒服一点!” 她顺从的接过杯子,顺从的喝了下去。那股暖暖的、热热的、辛辣的液体从喉咙口直烧到胃里去。酒气往脑子里一冲,她有些清醒过来。是了,他给她酒喝,让她振作清醒起来,现在,他该审判她了。 “现在,”他开了口,声音仍然是低沉真挚的。“请你帮我一个忙,上楼去好好睡一觉。我在这儿等消息,翠薇随时会打电话给我!”她更加惊愕的看他,眼睛张得大大的。 “可是——可是——”她终于吶吶的开了口,酒使她胆壮,使她比较能面对真实。“可是什么?” “可是,你不想知道经过情形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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