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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他唱完了,我们都那么感动。没有人鼓掌,怕掌声破坏了这份情调。大家静了好一会儿,四周只有风声、潮声,和柯梦南吉他的吱嚓声。然后,何飞飞悄悄的站了起来,一股脑儿钻进帐篷里去了。夜渐渐的深了,但是,大家都了无睡意,躺在毯子上,怀冰建议我们做竟夜之谈。我们谈着星星,谈着月亮,谈着海浪,谈着我们那些不着边际的梦想,论著谈着,有些人就这样睡着了。海风逐渐加强,我开始感到凉意,站起身来,我想去帐篷里拿一件毛衣,柯梦南一把拉住了我,说:“别走,蓝采。”

  “去帐篷里拿一件衣服,马上来!”我说。

  “一定要来呵,蓝采,我们一生都不会再碰到这么美的夜!”他说。我怔了怔,这话何其不祥,但是,这是什么年代了,那儿跑来这些迷信?我向帐篷走去,一面说:“一定就来。”钻进了帐篷,我吃了一惊,帐篷顶上挂着一盏灯,灯下,何飞飞正孤独的睡在帐篷里,她的脸朝着帐篷的门口,眼睛清亮的睁着,满脸都是纵纵横横的泪痕。我喊了一声:“何飞飞!”她也猛然吃了一惊,似乎没有料到我的闯入,一骨碌从地上坐起来,她慌张的拭着泪痕,我跪下去,用手按住她的肩膀,我说:“怎么了?何飞飞?”

  “什么怎么了?”她作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反问了我一句。“我没事呀!”

  “告诉我,何飞飞,”我说:“到底是什么事?”

  她对我扮了个鬼脸,笑着说:“怎么我一定该有事呢?难道你以为我失恋了?”

  我心里怦然一动,紧盯着她,我说:“是吗?”

  “什么是吗?”她装糊涂。

  “你自己说的。”

  “失恋?”她大笑,握着我的手说:“是呀,我告诉过你的吗,我爱上柯梦南了。”我继续紧盯着她。“是吗?”我再问。“哎呀,蓝采!”她叫了起来:“你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和你一样,会对柯梦南发狂的呀!”

  “那么,你干嘛要哭?”

  “哭?谁说我哭来着?”她挑着眉梢,瞪视着我,嘻皮笑脸的。“告诉你吧,我在海水里泡得太久了,海水跑到眼睛里去了,当时我不觉得疼,现在眼睛越来越不舒服,风一吹就要流眼泪,所以我就到帐篷里来躺躺,刚刚滴了眼药水,你以为是什么?我在哭吗?”她叹了口气:“你们学文学的人呀,就是喜欢把任何事情都小说化!赶明儿你还会对人说,何飞飞失恋了,一个人躲在帐篷里哭呢!”

  我凝视着她,是这样的吗?她那明朗的脸庞上,确实找不到什么乌云呢!显然又是我神经过敏了,何飞飞本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吗。我释然的站起身来,说:“那就好了,你还是多躺躺吧!外面风好大,当心眼睛发炎,别吹风吧。我来拿件毛衣。”

  取了毛衣,我重新回到沙滩上,在柯梦南身边坐下来。柯梦南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何飞飞的眼睛不舒服,跟她谈了几句。”

  “怎么了?”

  “大概进了海水。”我们不再关心何飞飞的事了,望着那像黑色缎子般反射着光亮的海水,望着那无边无际的闪烁着星星的天空,我们静静的依偎着,有谈不完的话,计划不完的未来。

  “蓝采,跟我一起出国吧!我已经申请到三个学校的奖学金,仅仅靠奖学金,也够我们在国外的生活。”他说。

  “我丢不开妈妈,”我说:“她只有我一个女儿!”

  “和她商量商量看!”

  “如果和她商量,她会鼓励我跟你去,她是只为我的幸福着想的,我们不能太自私,是不?梦南?”

  他沉吟了,我仰躺下来,用手枕着头,望着天空。

  “如果你要去,什么时候走?”我问。

  “明年春天,我结训以后。不过,这还要看你,你不去,我也不去。”

  “傻话!”我说:“你该去,我们可以先订婚,等你学成归国,我们再结婚!”

  “谁知道我要去几年?”他说:“任何一种成功的引诱,都抵不上和你片刻的相聚,别说了,蓝采,你不去,我也不去。”

  “你真是孩子气。”我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是诗人的自欺之言,蓝采,”柯梦南说:“两情相知,就在于朝朝暮暮呢!假若爱人们都不在乎朝朝暮暮,那么也不必结婚,也不必因分别而痛苦了。总之,我是俗人,蓝采,我要争取能跟你相聚的每一分,每一秒,不但朝朝,而且暮暮!”

  “你傻!柯梦南。”我说。

  “是的,我把感情看得重于一切,名利,前途!这该是我母亲的遗传。”

  “你很久没去看你父亲了吧?”我不经心的问。

  “别提他!蓝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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