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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你告诉我,晓彤,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一定要面临选择的时候,你选择谁?”

  “我要你,”晓彤怔怔的说:“也要妈妈。”

  同样的答案!

  “假若这两个不能同时拥有呢?晓彤,你给我一个确定的答复,”他再逼紧一步:“因为,据我看来,你已经面临到这种局面了。告诉我,你要谁?”

  晓彤定定的望着魏如峰,大大的眼睛里蕴蓄着哀伤,还有更多的固执的深情。“我没有选择,如峰,”她慢吞吞的说:“因为我只能有这一种选择:我要你,也要妈妈。”

  “假若——”魏如峰加强语气说:“你不能都‘要’!”

  “那么,”晓彤凄凉的微笑了:“如峰,真有那一天,我就——谁都不要了。”

  魏如峰感到心底一阵抽搐,不禁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战。他在晓彤的眼底看到了些什么东西,属于危险的东西!他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那颗小小的,易感的心!他重新握住了她的手,握得那么紧,彷佛怕她逃走或消失似的。带着不能抑制的颤栗,他祈祷般的说:

  “我不再向你多要求什么,我不再向你多说什么!老天,但愿它能保护你,保护你和我,和一切善良的人,使我们都不受伤害!”

  晓彤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打开大门,首先看到的是坐在玄关的地板上,用双手托着下巴,愣愣的发着呆的晓白。接着,就听到屋里明远的咒骂声。

  晓白看到了晓彤,把两只手一摊,低声说:

  “爸爸在和妈妈吵架。”

  “为什么?”晓彤问。

  “还不是为了你和魏大哥的事,还牵扯到什么何慕天,过去未来的,我也听不懂!”

  晓彤脱了鞋子,走上榻榻米,才跨进父母的房间,明远就停止了正说了一半的话,双目灼灼的望着晓彤,把她从头看到脚,然后冷冷的哼了一声,望着梦竹说:

  “你的宝贝女儿回来了!五点钟放学,七点半到家,随便和男朋友在外面游荡,看样子,是颇有乃母之风!”

  梦竹的脸色雪白,嘴唇上毫无血色,像一根木头棍似的直直的坐在床沿上。头发零乱,眼眶深陷。她愣愣的望着明远,抖动着嘴唇无法出声,好半天,才说了一句:

  “明远,你——你——你怎么能这样说?”

  “我说错了吗?”杨明远仍然冷笑着:“她不是你的宝贝女儿吗?你宠她、惯她、纵她,胜过你对晓白的关心一百倍!为什么?你喜欢她,她身上有谁的影子——”

  “明远!”梦竹叫。

  “哼!你的女儿!你的好女儿!和你同样有眼光,能选择到泰安纺织公司的小老板,有钱、有势、有人品——”

  “明远,我求你!”梦竹用手蒙住脸,痛苦的扭动着头:“你这样逼我,到底是要怎么样?别把孩子的事和我们自己的事弄混,好不好?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谈,行不行?”

  “你怕谈吗?梦竹?你还是怕面对现实?晓彤!过来!我有话问你!”

  “明远!”梦竹紧张的叫,哀恳的望着杨明远。“明远,请你——”她掉头转向晓彤:“晓彤,爸爸生你的气,你还不赶快过去,向爸爸道歉,认错!”眼泪涌进了她的眼眶,忍着泪,她憋着气说:“晓彤,过去!对爸爸说:‘爸爸养育了我十八年,而我不能使爸爸高兴,是我的过失,以后我将处处听爸爸的话,请爸爸原谅我!’说!晓彤,对你爸爸说!”

  晓彤木立在那儿,母亲的样子使她惊吓,爸爸的神情让她恐惧,她惶然的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犹豫着没有开口。梦竹泪水迸流,用手捂着脸,她哭泣着喊:

  “晓彤!我叫你说!你听到没有?”

  “噢!妈妈!”晓彤恐慌的喊,转向了父亲:“我说!我说——爸爸养育了我十八年,我——我——”

  “我不能使爸爸高兴,是我的过失——”梦竹提示着晓彤。

  “我不能使爸爸高兴,是我的过失——”晓彤像小孩念书一样机械的重复着梦竹的句子。

  “哼!”杨明远打断了她们:“梦竹,你不必这样导演晓彤演戏!这样与事实又有什么帮助?你不要想逃避真正的问题。”

  “明远,我只希望你仁慈一点!”梦竹说,放低了声音,她像自语般又加了一句:“晓彤还小,请让她在人前能抬得起头。”

  “别忘了她的男朋友!”明远说。

  “她会和他断绝的,”梦竹说,转头对着晓彤:“是不是?晓彤?你要听妈妈的话,是不是?你对我发誓,你永不理魏如峰——”

  “哈哈,”明远冷笑了:“梦竹,有什么用呢?你想想以前,你母亲对你的管束,有用没有?如果她会听你,今天放学之后又到了哪里去了?她离不开那个魏如峰,就像你以前——”

  “明远!”梦竹猛的跳了起来,直视着杨明远的脸,一种悲愤的情绪冲进了她的血管里,她的忍耐力已经到达崩溃的地步,像一座压力太大的火山,她无法控制自己的爆发。浑身发着抖,她对杨明远大嚷了起来:“你到底要怎么样?我说东你就说西,我说西你就说东,一定要跟我别扭到底!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居心?当初不是我绑着你的脖子逼你娶我的,你觉得冤枉,觉得不甘心,我们可以离婚!你不必要挟我,讽刺我,指桑骂槐的到处找麻烦!事情发生了,你不和我站在一条路线上来挽救和弥补,反而处处和我对立!你倒是希望怎么样?你想让这个家庭破碎?那么,我们离婚算了,我对你已经受够了!受够了!受够了!”

  “好,”明远也跳了起来,白着脸说:“你没良心,梦竹,想想看,为了你,我放弃绘画,为了她,我吃了多少苦,带着你们逃难,现在,你想离婚——”

  “不是我想离婚!是你想!”梦竹叫。

  “到底是谁先提到离婚的?”明远也叫:“你说你对我受够了,我问你,我怎么对不起你了?我什么地方对不起你?我知道你为什么想离婚,我知道因为你又找到了——”

  “明远!”梦竹大叫:“你公平一点吧!请你!请你!请你!”她扑倒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痛哭起来。

  杨明远站在那儿,剧烈的喘着气,瞪视着双肩抽动的梦竹。半晌,他冷哼了一声。愤愤的走到玄关去穿上鞋子,大踏步的走到门外去了。

  坐在玄关的晓白愕然的问了一句:

  “爸爸,你到哪里去?”

  “砰”然一声门响,算是明远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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