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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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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竹悲哀的摇头。“可是,不行!不行!还是不行!”她绝望的用手抹了抹脸,拚命的摇着头,“不行!魏如峰!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请你设法去体谅一颗母亲的心!我不能让晓彤和你来往!我不能!” “伯母,”魏如峰盯住梦竹,一字一字的说:“也请您体谅儿女的心,一定要拆散我们,晓彤会心碎,而我——”他咬了咬牙,坚定的说:“您怪我也罢,骂我也罢,我先向您说清楚,不论在怎样的情况之下,我决不放弃晓彤!我会追求到底!” 梦竹惶然的抬起头来,这年轻人的语气中夹带了太多的威胁意味!“你在威胁我吗?” “我不敢,伯母。”魏如峰垂了垂眼睛。“我只向您述说事实,我不会放弃晓彤的,我已经无法放弃她。希望您能够了解,假若您也恋过爱的话。伯母,我不是威胁您,我是无可奈何!您能了解吗?” 假若您也恋过爱的话!梦竹咬住嘴唇,恋爱!年轻人迷信着的东西!晓彤就是这份“迷信”的产物!但是,她知道那力量有多么强大!她知道!知道得太清楚,她望着魏如峰,不是威胁,而是无可奈何!一个怎样吸引人的青年!如果他不是何慕天的内侄!如果他不是!仰起头来,她直视着魏如峰。 “魏如峰,我问你,你真要晓彤?” “是的!” “你能离开泰安吗?” “您是说——” “放弃那份财产,放弃泰安的地位,放弃泰安的一切!” “我可以!”魏如峰点点头:“我从没有重视过泰安的地位和财产,我之不离开泰安,只是为了我姨丈的关系。” “你姨丈!”梦竹咬牙说:“你能和他断绝关系吗?永不来往!永不见面!永不踏进你姨丈的大门!” “伯母!”魏如峰惊愕的喊。 “你能吗?”梦竹紧逼的问。 “伯母,”魏如峰蹙紧了眉:“为什么?” “你不要管为什么,你只说你能不能?” “这是和晓彤交往的条件吗?” “是的,你能吗?” 魏如峰和梦竹相对凝视,室内有一段时间的沉默,然后,魏如峰放松了眉头,似乎从内心的一段争执中挣扎了出来,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不,伯母,我不能!” “那么,你就不许和晓彤来往!在晓彤和你姨丈之间,你必须放弃一个!” “不,”魏如峰摇头:“伯母,您不能勉强一个儿女离弃他的父母,是不是?我姨丈在我的心目中,比我的亲生父亲更受尊敬,我从小跟着姨丈长大,十几岁来到台湾,靠姨丈的培育而成人,而完成学业。我不能为了一个女孩子,漠视我姨丈对我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这么说来,你姨丈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更胜过晓彤?” “伯母,您这样措辞是不合逻辑的,他们在我心目中的地位都同样重要。但并不抵触,我不能为了任何一方,而放弃另一方!” “但是,假如这两方面抵触呢?你选择哪一方?” “这两方面是不会抵触的!” “如果抵触呢?”梦竹固执的问。 魏如峰注视了梦竹好一会儿。 “我不能放弃任何一方面!我不能离开我姨丈,我也不放弃晓彤!” “好吧!”梦竹疲倦而乏力的坐回椅子里,用手遮住眼睛,低声的说:“你去吧,魏如峰。晓彤不能和你继续来往,对于你,我当然无权命令什么,但是,晓彤会听我的话。她没有我的允许,不会和你交往的,我可以深信这一点。” 魏如峰怔了怔,他知道梦竹的话是真的,晓彤太善良,太柔弱,母亲的命令对她比什么都重要!她是那种女孩子,宁可让自己的心滴血,也不愿让母亲流一滴泪。 他用手握紧椅子的扶手,对梦竹作最后的说服: “伯母,您不能太残忍!” “残忍?”梦竹没有抬起头来,声音虚弱而苍凉:“人生本来就是残忍的!” “伯母,您能不能告诉我,我姨丈以前对你们做过些什么?使你们如此恨他?或者,以前是出于误会呢?我永不相信我姨丈会对不起任何人!他是那样儒雅淳厚——” “儒雅淳厚?”梦竹遮住眼睛的手放了下来,不由自主的冷笑了一声。“儒雅淳厚?看来他的风度不改!魏如峰,我告诉你,”她收住笑,冷冷的说:“你姨丈是个标准的伪君子!” “伯母!”魏如峰站了起来:“您愿意见一见我姨丈吗?人生没有不能化解的仇恨——” “不!”梦竹反射似的叫了出来:“永不!我永不想再见他!”她站起身来,板住了脸,冷冰冰的说:“好了,魏如峰,你可以走了!” “伯母——” “够了,你不必再说了!”梦竹严厉的打断了他。 “伯母——”魏如峰勉强的再叫了一声。 “我说够了,你知道吗?我不想再听,你知道吗?” 魏如峰住了嘴,停了约一分钟,转过头去,他走向玄关,梦竹仍然伫立在房间内。魏如峰穿上鞋,回头再望了梦竹一眼。“您是个不近人情的母亲!”他说。 “是吗?”梦竹毫无表情的问。 “冷酷、残忍、而无情!”魏如峰愤愤的接了下去:“我奇怪晓彤会是你的女儿!”他走向大门口,扶着门,怒气未消,他又大声的加了几句话:“现在不是父母之命的时代了,你别想制造罗密欧与茱丽叶似的悲剧,我告诉您,您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我不得到晓彤就誓不放手!” 大门砰然一声,被带上了。魏如峰的影子消失在门外。梦竹像个石像般挺立在屋里,那“砰”然的一声的门响,如同一个轰雷般击在她心上,震痛了她每一根神经。“冷酷、残忍、而无情!”这是她?还是命运?还是人生?还是这难以解释的世界? 她的双腿发软,扶着椅子,她的身子溜到榻榻米上。把前额顶在椅子的边缘上,她喃喃反复的呻吟的念着: “冷酷、残忍、无情!冷酷、残忍、无情!冷酷、残忍、无情——”泪滑下了她的面颊,滴落在榻榻米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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