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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他坐了进去,坐的是驾驶座旁边的位子,方向盘仍然握在她的手中。

  “我们到哪里去?”她扶着方向盘问。

  “哦?”他看来颇为困惑,傻兮兮的。“你不是病了?”

  “刚刚病了,现在已经好了。”她说,发动车子,驶上了街道,一面转过头来说:“我还没有吃饭,你陪我吃饭去,怎么样?”

  他一惊,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终于吞吞吐吐的说:“我没有钱。”

  她大笑了,说:“我请你!”车子迅速的向衡阳街驶去,她侧过头来望望他,有种猫捉老鼠的残忍的快乐,她喜欢他那股“嫩”劲和“傻”劲。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下巴上连胡子的影子都还没有!她问:

  “你叫什么名字?”

  “杨晓白。”

  车子慢了一下,她顿了顿,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杨晓白。木易杨,早晨的晓,白颜色的白。”

  “唔,”她眯起眼睛,加快速度,车子平安的闯过一个红灯:“你有姐姐或妹妹吗?”

  “是的,有个姐姐,”

  “应该是早上的一朵小小的红云了,是吗?”她嘴边挂着个冷笑。

  “什么?”他没听懂。

  “我在说你姐姐的名字。”

  “杨晓彤。”

  她点点头。车子滑入热闹的衡阳街,在穿梭的车辆中,和霓虹灯的闪烁下,她把车子直驶向中华路。她的嘴唇闭得紧紧的,眼睛里闪耀着一簇残酷和报复的火焰。

  车子穿过了新生戏院前的平交道,她转过来望着晓白说:

  “吃了饭,我们去跳舞,怎样?”

  “哦,”他有点惊慌失措:“跳舞?我——”

  “不会?”她问,接着就大笑了起来:“唔,不会跳,是吗?如果有书房,我们可以关起书房的门,让我来教你跳华尔滋。”

  他注视着她,她的话使他感到莫名其妙,他有点怀疑她的神经是不是正常?可是,她那漆黑如墨的两排睫毛和充满野性的大眼睛让他的脉搏加速跳动,而她那毫不拘束的谈话更让他感到刺激和兴奋,一个多么大胆和豪放的女孩子!这种女性对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在这陌生和好奇的感觉中,他有些为之眩惑了。

  深夜,霜霜驾驶着车子向中山北路驰去,她已经半醉,车子在街道上左冲右撞,好几次都差点冲上了人行道。可是,像奇迹一般,她仍然把车子平安的开回到家门口。走进家门,她嘴里乱七八糟的哼着歌曲,高跟鞋响亮的冲上台阶。

  一个疯狂的晚上!想起那憨态可掬的晓白,她就想笑。那歪歪倒倒的舞步,那胀得比酒的颜色还红的脸,那傻瓜兮兮的懵懂样子!她笑着跨进了客厅里。你的姐姐抢走我的爱人,不要紧,我就在你的身上报复!哈哈哈哈!她在客厅里迈着醉步,笑着。突然间,一个人拦在她的面前,她揉揉眼睛,看清楚了,是何慕天。

  “站着!霜霜!”何慕天喊。

  “哈哈,爸爸!”霜霜把一只手放在何慕天的肩膀上,笑着说:“你在这冷冰冰的房里做什么?你如何打发你寂寞的时光?嗯?爸爸?你为什么待在房里等着年华老去,等着头发由黑变白?嗯?爸爸?你有钱,你为什么不去买快乐?我告诉你任何一种快乐都可以用钱买到!包括爱情在内!你应该买一个女人,我应该买一个男人——”

  “霜霜!”何慕天沉痛的摇摇头:“你这样混下去如何是好?你坐下来,我和你谈谈!”

  “别!爸爸!”霜霜警告的喊:“别和我谈话!我们来跳舞吧!听说你年轻时潇洒风流,现在怎么变得这样老气横秋?”说着,她拥住何慕天,在屋子里转了起来。

  何慕天摆脱了她,试着要把她推进一张椅子里,但她仍然独自在屋子里打圈圈,同时,用她特有的相当好的歌喉唱着:

  “香槟酒气满场飞,舞衣人影共徘佪——”

  “霜霜!”何慕天皱着眉叫:“你不能再这样过下去,你懂吗?无论如何你应该把高中念毕业——”

  “爸爸,别说教!像个老太婆!”霜霜说着,歪歪倒倒的向楼梯上走去:“爸爸,你是个老寂寞,我是个小寂寞,我们应该一起寻欢作乐,像‘晨愁’里的父女一样!你不该动不动就想教训人。”她把身子倾在楼梯扶手上说。然后,又继续跨着楼梯,一面乱唱着:

  “——勾肩搭背,进进退退——你这样对我眉眼乱飞,叫我今夜不得安睡——”

  她的歌还没唱完,魏如峰出现在楼梯口了。他穿着睡衣,揉着惺忪的睡眼,皱着眉望着霜霜说:

  “半夜三更你怎么又唱又叫,霜霜,你才真让人无法安睡呢!”

  霜霜一眼看到魏如峰,就忘了唱歌,她直视着他的脸,大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唇微张着,像是突然发现了一样希奇古怪的东西,那样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她一瞬也不瞬的盯了他起码五十秒钟,才猛的扬了一下头,如同从个梦中醒来般,忽然爆发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气。

  她对他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在魏如峰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以前,她已出其不意的抽了他两记耳光,然后又用胳膊勾住他的脖子,大嚷着说:“好呀!你来了!你这个大众情人!交际花、舞女都玩过了,还有天上的小星星陪你!还有小小的红云陪你,好呀,魏如峰,你是欢场中的浪子,你有种!从交际花到女学生,你一概包揽——”

  “霜霜!”魏如峰喝了一声,用力想把她缠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臂扯下来,可是霜霜缠得更紧了。魏如峰放弃了和她挣扎,盯着她的眼睛,用一种近乎沉痛的口气说:“你怎么会变得这样子?喝得这么醉?”

  “我醉了?”霜霜斜睨着眼睛问。接着,就大笑了起来说:“我醉了?可能!我喝掉了一瓶兰酒,整整一瓶!吓得那个小傻瓜干瞪眼,只敢陪我喝啤酒!哈哈,啤酒,你听说过吗?哈哈,那朵小红云也是那样怯兮兮的吗?唔——很公平!这世界上的事都公平,红云陪你,白云陪我,哈哈哈,公平之至——”

  “霜霜!你在说些什么?”魏如峰皱着眉问,想把她的身子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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