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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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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伯母不再问了,我诧异她那样精细的人,竟看不出女儿心中的痛苦。 饭后无人的时候,我悄悄问凌云:“你想通了吗?” “是的,”她安静的说:“他必须走,去找寻他的艺术世界,没有一个艺术家会在一个地方定居的。” “甚至不告诉你吗?” “何必要有离别和哭泣的场面呢?”她说。 “你居然认为他所做的──” “都是对的!”她打断了我:“我依然爱他!” 我叹息。怎样固执的一片痴情呀! 两天后,韦白来告诉我们,余亚南走了,他甚至没有到青青农场来辞行。 ▼第十九章 距离凌风注册的日子只有两天了,连日来,章伯母和凌云都忙着给凌风补充冬装,凌云在三日里为凌风赶出一件毛背心来,章伯母钉了一床厚棉被给他,大家都很忙,只有我和凌风反而空闲,我是什么都不会做,而且满腹离愁。凌风和我一样,终日只是惨兮兮的跟在我后面,千叮咛万嘱咐的叫我勤于写信。 章伯母常用宠爱而怜惜的眼光望着我们,当我帮她拉被里或穿针拿线的时候,她就会满足的叹口气,凝视着我说:“凌风那个顽童,哪一辈子修到了你!” 我会红着脸跑开,心底却涨满了温情。 凌风的冬装几乎全要从头做起,章伯母说,他每次带到学校里去的衣服,放假时从没有带回来过,全给同学穿去了,问起他来,他会说:“宿舍里的同学全是乱穿衣服的呀,不知道给谁穿走了。”但是,他却很少把同学的衣服穿回来过,偶然有,也一定是破大洞的衣服。我哑然失笑,好一个凌风!我用全心灵来爱他! 全家都忙着,又由于秋收的季节,农场里的工作也特别忙,一部分的收成要运到埔里去出售,另一部分的杂粮急于下种。章伯伯、凌霄、老袁等人整天都在田里,还临时请了山地工人来帮忙。连山地小学唯一的一辆机器板车,也出动了来装运东西。看到大家都忙,我很为我的清闲感到抱歉。不过,事实上,我也很忙,我忙于和凌风依依话别,忙于在他临走之前,再去拜访我们足迹遍布的草原,树林,小溪,和“我们的梦湖”。 这天黄昏,我们从梦湖回来,完全浸润在彼此的深情和离愁里。穿过竹林,一阵不寻常的气氛就对我卷了过来,四周很静,幽篁小筑门口悄无一人,我却毫无理由的感到惊悸和不安,凌风也敏感的觉察到什么,望着我,他问:“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说。 我们携着手走上幽篁小筑的台阶,走进客厅,立即,我们都站住了。 客厅里,绿绿的父亲正满面怒容的坐在一张椅子里,绿绿依然穿着她那件没钮扣的红衣服,瑟缩的站在她父亲的身边。我从没看到她如此沮丧和畏惧过,她那充满野性的眼睛里流露着惶恐,面颊和脖子上都有着骯脏的鞭痕。她并非自动的站在那儿,因为,她父亲铁钳一般的手指,正紧紧的扣在她的手腕上。 房间里,除了他们父女之外,就只有章伯母,她的脸色严肃而沉重,显然在勉强维持冷静,正打开一包新乐园,递到那山地人面前,劝慰似地说:“抽支烟吧!” “不要!”山地人斩钉断铁似的说,这两个字的国语居然咬音很准。一看到我们进去,那山地人就直跳了起来,一只手仍然紧抓着绿绿,他用另一只手直指着凌风,沙哑着喉咙,怒声说:“就是他!” 我吓了一跳,凌风也愣住了,四面环视,他不解的看看绿绿,又看看章伯母,问:“这是怎么回事?” 章伯母走上前来,对那山地人好言好语的说:“老林,你先坐下,不用忙,我一定会解决这件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凌风追问,怀疑的望着绿绿:“绿绿,你又失踪了一夜吗?” 绿绿注视着凌风,眼睛里忽然浮起一层祈求的神情,然后默默的垂下头去。我心中怦然一动,她具有多么夺人的美丽,而一旦野性收敛,她的眼睛竟如此哀怨动人!她和凌风间到底有着什么?我狐疑的看着凌风,他的神情也十分困惑和暧昧,我的疑惑加深了。 这时,章伯母忽然用命令的语气说:“咏薇,你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和凌风说。” 她有什么话必须把我赶出去才能说?尤其我和凌风的关系她早已心许。对于我,应该再没有秘密了。但,她的神情那样严肃和焦灼,我不敢多说什么,只得穿出客厅,走到那间空着的房间里,我才走出去,就一头撞在急赶而来的凌霄身上,他满头大汗,满衣服的泥泞,一目了然,是刚刚从田里赶回来,望着我,他喘着气说:“什么事?” 我皱皱眉,什么事?我怎么知道今天是什么事? “妈叫秀枝来叫我,家里出了什么事吗?”凌霄再问。 “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我说:“你进去吧,绿绿和她父亲在这儿。” “绿绿?”他的眉梢飞过一抹惊异,立即推开门进去了。 我在门外站了几秒钟,有偷听一下的冲动,在我的感觉上,我有资格知道一切有关凌风的事情。但是,我毕竟没有听,走到院子里,我看到秀枝用好奇的神情在探头探脑,我走过去,装做不经心似的问:“秀枝,老林和绿绿来做什么?” 秀枝对我神秘的抿了抿嘴角,说:“还不是为了绿绿!” “绿绿怎么了?” “我没听清楚,太太本来要我来翻译,后来又把我赶出来,说不用我了,她听得懂,叫我赶快去找大少爷和二少爷,还说不要让老爷知道。” 不要让老爷知道?为什么呢?怕章伯伯又发脾气吗?这件事必定会使章伯伯又发脾气吗?我心中七上八下的转着念头,越来越感到不安,除了不安之外,还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恐惧,连我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情绪。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绿绿的情形,她的影子怎样漾在水里,像个来自丛林的女妖。我在院子中站了几分钟,无法克服我想探究谜底的冲动,我又折回到客厅门口,正好听到凌风在大声说:“简直荒谬!我发誓与这件事无关!绿绿,你是最该知道的,你为什么不说话?” 绿绿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楚,章伯母又说了一句什么,我也没听清楚,然后是老林像吵架似的一阵叽哩呱啦的山地话。偷听使我脸红,而且也听不出所以然来,我走回到院子里,沿着走廊,回到我的房间。 我在房里待了好一会儿,凌云推开我的房门走了进来,她紧蹙着眉,大眼睛里也盛满了不安。 “你知道绿绿他们来做什么吗?”她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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