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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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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一定要谈。”燕青坚定的瞪着他。那对大眼睛里盛满了智慧。“因为,你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让我告诉你一句话,采芹绝不可能爱上关若飞!” 书培浑身一震,抬起眼睛来,怔怔的盯着燕青。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他哑声问。 “我知道。”她闭了一下眼睛,温柔的看着他。她的声音诚恳、清脆,而真挚。“因为我比陈樵他们都深刻的观察过采芹,我像个科学家分析原子似的去分析过采芹,她不可能爱上关若飞,因为──你是她整个的世界,她眼里、心里、思想里、意志里……都被你填得满满的了,她根本没有多余的地位来接纳关若飞。”他的呼吸更急促了,他的眼睛开始发光了。 “这……这只是你的想法,你没见过关若飞,那人确实是个人才,长得一表不凡,弹一手好琴……” 她扑下身子,忽然用双手握住他的手,低声问:“你……有没有觉得过,我并不难看?也还……有一点点可爱之处?”他怔了怔。“是的,你确实很可爱,不止一点点。”他坦白的说。 “那么,你为什么没有爱上我?”她率直的问,坐正了身子。“你明知道,追求我的人有一大把,你为什么没有爱上我?何况……”她深深的看他,嘴边浮起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对你下过相当多的工夫,想尽办法来吸引你的注意,念你念的书,背你背的诗,拚命要表现我的风度和学问,拚命想压倒你那个殷采芹,甚至陪你去帮我老爸做那份枯燥得要死的工作……怎么?我仍然没有办法让你爱上我?” “哦?”他脑子里有些昏乱,有些歉然,有些糊涂。“对不起,燕青,”他喃喃的说。“事实上,你确实很吸引我,如果没有采芹,我想……” “要命!”她叫,脸微微涨红了,推开椅子,她站起来,在室内兜了一个圈子,回到他面前的时候,她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你放心,书培。我不是来向你求爱的,我早就对你放弃了!否则我也不会坦白对你说了!”她说:“我告诉你这些,只为了向你证明一件事,当你心里有了采芹以后,别的女人再强,对你也没有吸引力了。那个关若飞,他的地位和我差不多,只是比我惨!因为他可能不像我这么潇洒。我对你,老实说,想征服你的念头比爱情多,那个关若飞……我不知道了!假若他真爱上采芹,他就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了!采芹,她是绝不可能爱上他的!” 书培目不转睛的看着燕青,他又能呼吸,又能思想,又能分析,又能希望,又能振奋了。他深吸了口气,讷讷的说:“你怎么能这样肯定?采芹亲口对我承认,她要关若飞而不要我,你怎么能这样肯定?假若她不爱他,为什么她要他?” “我不知道。”她有点困惑:“或者,关若飞只是她的一个工具,一个借口。或者,是你伤了她的心,她觉得跟你在一起再也没有前途了。或者,她受到了某些压力,使她自惭形秽……像我,像何雯,都可能构成她的压力。你最好想一想,你们分手前,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让她心灰意冷的事情?” 他直跳了起来。“那张纸条!”他说。“什么?” “那张纸条!”他叫着:“我写了一张纸条给她,我写了很多混账话,天知道!我并没料到会造成这样的后果……可是,”他又萧索了下来,望着她,他摇了摇头:“这仍然只是你的猜测而已,她也很可能爱上关若飞。我们之间发生过比纸条更严重的事,她都没有这样决绝而去。不,这只是你的猜测……” “好吧!”燕青站起身来:“我只是把我的感觉告诉你!相不相信是你的事,”她摇摇头,深思地。“采芹,她心里只有你!”她往门口走去,抬头对室内扫了一眼,忽然有所发现的问:“那张画呢?你给她画的那张像呢?到那儿去了?” “她带走了。她说,相聚一场,算给她的纪念。” “这不就明白了!”燕青胜利的叫了起来:“既然根本变了心,既然根本爱上了别人,带走你的画干什么?她就该把你干干净净的从她生命里除去,还留什么纪念?她怎能每天对着关若飞,而让你的纪念夹在他们中间?你──”她瞪着他:“还没有成熟,你根本不了解女人!想想清楚吧!”她推开房门,从门口地上拾起了一封信:“嗨,有你一封信,不知道什么时候寄来的!你这个房间真乱!说不定是采芹写给你的,你也不拆封……” 书培直扑过去,一把抢过那封信,看看封面的字迹,他的心就凉了一半。不是采芹,是父亲!父亲从家乡寄来的,一定是命令他“暑假非回家不可”。噢,他已经千头万绪,心乱如麻,怎样回去?但是,如果采芹真离开他了,他就“不如归去”了。归去,归去,他又迷惘起来,他如何归去,面对那小海港,那防风林,那白屋,那岩洞,那海滩,和那“彩霞满天”啊!“我走了!”燕青在说。 他惊觉过来,抬头看着燕青,一时间,他觉得有千言万语,想对燕青说,他无法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动和感激,如果没有采芹,他真的会爱她的,他想。他也真的受她吸引,他想。燕青对他温和的笑笑,眼睛闪亮的说:“你什么话都不要对我说,只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有一天,你和采芹结婚了,我一定要当伴娘!”她说,翩然一笑,飞快的跑走了。 书培呆怔在那儿,如果有一天,还会有这一天吗?采芹已经走了,跟另外一个男人走了!如果有一天,还会有这一天吗?他跌进了椅子里,突然想起,他们早就可以结婚了,每一天都可以结婚,他却拖延着,拖延着,拖延着……一直拖到她投进别人怀里。为什么拖延呢?他低下头,望着父亲的来信,他对着那信封凄然微笑。慢吞吞的,机械化的,他拆开信封,抽出信笺,他开始读下去。唯读了一个头,他就整个人都震动了,所有的意志都集中了,他仔细的、迅速的念着那封信: “书培: 我用了两整天的时间来思想,来考虑,我到底要不要写这封信给你。现在,我终于想清楚了,终于体会出许多我一向忽略的事情,所以,我必须写这封信给你了。我猜,采芹一定非常守信用,她绝不会告诉你,我在前天早晨到了你们的小阁楼,和她见了面,谈了话!……我停留了大约半小时,然后,我就走了。虽然采芹曾要去学校找你,是我严辞阻止了。因为,当时我被我所看到的景象,和采芹的存在吓呆了,我只想赶快离开,让你不要发现我来过。既然你如此处心积虑的隐瞒我,你和采芹同居的事实,那么,你必然对我另有交代。我是从你那小阁楼里逃走了。 我想,我当时是下意识的期待你的‘另一交代’。你既然和她同居一年多之久,而不谈婚姻,你当然是另有打算了。我直接乘火车回到了家里,然后,我开始思想,开始回忆,从你童年和采芹的点点滴滴,想到我这次和采芹的‘意外见面’。你相信吗?书培,我想得越多,想得越久,我就对采芹的同情越深,好感越重。前天早晨,我们只匆匆的交谈了数语,我没见过比她更敏感而聪明的女孩,她立即发现了我对你的失望,对这整个事件的失望(不可否认,它当时对我像个致命的打击)。她那样迫切的急于安慰我,甚至一再表示她和你只是‘暂时同居关系’,你的真正女友是苏燕青。而当我对你的成就怀疑时,她又那样满脸发光的赞扬你、谈你、说你。你的画,你的设计,你的文学编撰工作……她把你说得像个世界上唯一仅有的天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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