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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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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怔了怔,微蹙着眉梢,她困惑的看着他,像在看一个令人解不透的谜。然后,她嘴里不知道自言自语的叽咕了一句什么,就把额前的短发往后一甩,大踏步的,踏着那落日的余晖,往校外走去了。一直等到她走得看不见影子了,书培才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长气来。看看手表,五点半了,采芹一定等得心焦了。想到采芹,他就觉得心头热烘烘的,迈开大步,他也对校外直冲出去。跑上了四层楼,再上一层楼,穿过那些“日日春”的花丛。日日春,多好的名字,正像他们的生活啊! 他一下子冲进了房门,扬着声音喊:“采芹!”采芹立即飞奔而来,像只投怀小鸟似的,她投进了他怀里,用手抱住他的腰,她把那温软的面颊贴在他胸口,她低喊着说:“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啊?我想死你了!想死你了!想死你了!”他不自禁的感染了她的热情,俯下头,他闻到她颈项里有一股如麝如兰的清香,就不由自主的把脸往她脖子里埋了进去。她咯咯的笑了起来,扭动着身子,要躲,要闪,又躲不掉闪不掉,她推着他,央告着:“好人,别这样,你的胡子扎了我!好人,别闹,你弄得我痒酥酥的!”他放开了她,抬起头,注视着她那遍布红晕的面颊。 “你在做什么?” “等你啊!”她说:“一整天,都在等你啊!”她忽然拉住他的手,热烈的说:“来!你来看!” 他不解的跟着她走去,她牵着他的手,把他一直牵到窗前,她用手指着远方。用一种眩惑的声音说:“你看!”他往前看去,立刻,他被眼前的一幅图画所震慑了。原来,这扇窗是朝西的。现在,一轮落日正缓慢的往下沉落,整个天空,就被一层又一层的彩霞所堆满了,那彩霞如此熟悉,如此艳丽,如此发射着亮丽的色彩…… 这就是海边的彩霞啊!一样的彩霞,一样的黄昏,一样的人!他往后退了两步,迷惑的望着那窗子,窗外,是彩霞满天,窗内,采芹正临窗而立,长发披泻,沐浴着一身彩霞,像个超凡出世的仙灵。那落日的光芒,洒在她头发上,镶在她面颊上,染在她衣服上,挂在她襟袖上……而窗台上那盆小花,也被彩霞染得发亮,衬在采芹与天空之间。这简直是人间幻境啊! “你知道吗?”采芹的声音温馨如梦:“以前,在海边,也是这样的彩霞,许多黄昏,我们一起看过落日。我那白屋的窗子也是朝西的,常常会迎接着满窗彩霞,那时,我就对彩霞发过誓:我这一生,不论会遭遇什么,我的心将永远属于你!” 他屏息的站在那儿,眩惑的望着她。她翩然回顾,似乎连衣襟上都抖落了彩霞,他大叫:“别动,千万别动!”她立即站住,困惑的看着他。他飞快的支起画架,钉上画纸,抓起彩笔,嚷着说:“我要留下这个黄昏,我要画下你来,你,窗子,小花,和那彩霞满天!” 她动也不动,连话也不敢再说,伫立着让他画。他立刻勾勒着线条,觉得每个细胞里都充满了灵感,都闪耀着绘画的火花。握着彩笔,他进入到一个忘我的境界,用他全心灵去捕捉着这个剎那,这一剎那的美,这一剎那的艳丽,这一剎那的永恒。 只一会儿,太阳落了山,那天空的颜色变了,暮色游了过来,充塞了屋子,天空那灿烂的云彩,逐渐变成绛紫,由绛紫而变得黝暗了。他叹口气,放下笔来,他只抓住了一部份。她奔过来,望着画纸。他已勾出那样一幅超凡脱俗的神韵,已经抓住了那样超凡脱俗的美,她竟叹为观止了。抱着他的手臂,她崇拜的低呼着:“太美了!太好了!太伟大了!书培,你怎么能画得这么好,你怎么能捉住这个剎那,你是个天才!书培,你是的!你真是个天才!” “太快了!”他惋惜的。“再多给我二十分钟就好了!夕阳下去得太快了!” “可是,明天还是有黄昏,是不是?”采芹仰着脸问。“明天还是有彩霞,你可以再画呀!” 是的,明天还有黄昏,明天还有彩霞。他拥着她,笑了。 “你该饿了吧?”她悄声问:“我去炒菜去,都已经六点多钟了。” “什么?”他惊叫。“糟糕,我差点又忘了!不行,采芹,我不能吃晚饭了,我和陈樵约好了,要去接洽一个家教的工作,陈樵把他的家教让给了我!” “哦,”她有些依依不舍的:“你马上要走吗?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会很晚!你自己先吃吧!” 她拚命摇头。“不,”她温柔而固执的。“我等你回来再吃!你要不要先吃碗面再去?我给你下碗面,很快很快!你不能空着肚子去接洽工作呀!” “不行了!已经太晚了!”他看看手表。“我会给陈樵骂死!” 他往屋外冲去,她一把拉住了他:“等一等,带件外套去,晚上风大!” 她飞快的跑进屋内,又飞快的拿了件夹克出来,再飞快的挽住他的脖子,给了他飞快的一个吻。说:“那个陈樵,他真好,是不是?如果你们一起回来,我会多做点菜,也请他来吃──算是宵夜,怎样?” 他呆了呆。面容有些僵硬。 “不,我不会请他来!”他很快的说,转身跑走了。 她扶着门框,怔怔的站在那儿,回思着他临走的表情和那句话,心里若有所悟。于是,有种看不见的、淡淡的忧愁,就像轻烟般对她包围过来了。她转身走进房间,打开电灯,在灯光下,她凝视着那张画纸,画面上是彩霞满天,她再抬头看看窗外,那儿,早已是暮霭沉沉了。 ▼13 乔书培望着他的两个学生。 这两个孩子,大的十五岁,念初三,名字叫孙健,小的十三岁,念初一,名字叫孙康。两个人都长得又高又大又壮又结实,正像他们的名字,是又“健”又“康”的。乔书培常想,如果他们两个在念书方面,能够和他们的身体发育成正比,就真是皆大欢喜了。 现在,他看着孙健的英文试卷,满纸红叉叉,从头错到尾,初三了,居然拼不出英文的十二个月份,和星期日至星期六的名称,亏他还振振有辞:“外国人太笨了,为什么每个月要有不同的名称?为什么不学学我们中国人,用一二三四……十二个数目字就解决了?我并不是学不会英文,我只是不服气去记它!而且,咱们是泱泱大国,凭什么要把洋鬼子的语言列为我们的主要学科?太不合理了!” “我不跟你讲合不合理,”乔书培耐着性子说:“你马上要参加高中联考了,教育部规定了要考英文,你就需要把英文念好!” “年轻人应该有勇气推翻不合理的教育制度!”孙健仰高了头,一副“挑战”的神态,彷佛乔书培就是“不合理”的“代表”似的。“你已经来不及推翻了,”乔书培瞪着他:“你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就要参加联考了!我们现在把合不合理的问题抛开,打开你的英文课本,我们重新来温习。” “我的英文课本丢了。”孙健冷冷的说。 “什么?”乔书培皱起眉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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