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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何淇接着说:“周雅安告诉我们好多事,我真没想到康南会在你本子里夹信来诱惑你,江雁容,你应该醒醒了,康南居然这样无耻──”

  “周雅安出卖了我!”江雁容愤愤的说。

  “你别怪周雅安,是我们逼她说的。”叶小蓁说。

  “她不该说,那些信没有一丝引诱的意思,感情的发生你不能责怪那一方,周雅安错了!她不该说,我太信任她了!”

  江雁容咬着嘴唇说。

  “江雁容,我们在学校里那么要好,我劝你一句话:躲开康南,他不是个君子!”叶小蓁说。

  “你不是最崇拜他的吗?”江雁容问。

  “那是以前,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的道德面孔全是伪装呀!现在想起来,这个人实在很可怕!”

  “我知道了,叶小蓁,你们放心,我会躲开他的!”

  和叶小蓁她们分了手,江雁容赶到周雅安家里,劈头就是一句:“周雅安,你好,没忘记我是谁吧?”

  “怎么了?你?”周雅安问。“怪我没去看你吗?我刚生了一场病。”

  “周雅安,你出卖了我!你不该把那些事告诉叶小蓁她们,你不该把我考不上大学的责任归在康南身上!”

  “难道他不该负责任吗?假如你不是天天往他房间里跑,假如你不被爱情冲昏了头,你会考不上大学吗?”

  “周雅安,我太信任你了,现在我才知道你是个不足信赖的朋友!”

  “江雁容,”周雅安困惑的说:“你是来找我吵架的吗?”

  “我是来找你吵架的,”江雁容一肚子的伤心、委屈全爆发在周雅安的身上:“我来告诉你,我们的友谊完蛋了!”

  “你是来宣布跟我绝交?为了这么一点小事?”

  “是的!为了这一点小事!我母亲常说:‘有朋友不如没朋友。’我现在才懂得这意思!周雅安,我来跟你说再见!我以后再也不要朋友了!”说完,她转过身子,头也不回的向大路走去。

  离开了周雅安的家,她觉得茫然若失,搭上公共汽车,她无目的的在西门町下了车。她顺着步子,沿着人行道向前走,街上全是人,熙来攘往,匆匆忙忙。但她只觉得孤独寂寞。在一个电影院门口,她站住了,毫无主见的买了一张票,跟着人群涌进戏院。她并不想看电影,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刚刚坐定,她就听到不远处有个声音在说:“看!那是江雁容!”

  “是吗?”另一个声音说,显然是她们的同学:“在那儿?康南有没有跟她在一起?”

  “别糊涂了,康南不会跟她一起出入公共场合的!”

  “你知道吗?”一个新的声音插入了:“江雁容是江仰止的女儿,真看不出江仰止那样有学问的人,会有一个到男老师房里投怀送抱的女儿!”

  “据说康南根本不爱她,是她死缠住康南!”

  完了!这里也是待不住的!江雁容站起身来,像逃难似的冲出了电影院。回到大街上,她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天!我该怎么办?”

  靠在电影院的墙上,她用手紧紧压着心脏,一股冷气从她胸腔里升了上来,额上全是冷汗。她感到头昏目眩,似乎整个大街上的人都在望着她,成千成万只手在指着她,几个声音在她耳边狂喊:“看哪,那是江雁容!那个往男老师房里跑的小娼妇!”

  “看到吗?那个是江仰止的女儿,考不上大学,却会勾引男老师!”

  她左右四顾,好像看到许许多多张嘲笑的脸庞,听到许许多多指责的声音,她赶快再闭上眼睛:“不!不!不!”她对自己低声说,拭去了额上的汗。跄踉着向大街上冲去。

  “给我一条路走,请给我一条路走!”

  她心里在反复叫着,一辆汽车从她身边紧擦而过,司机从窗口伸出头来对她抛下一声咒骂:“不长眼睛吗?找死!他妈的!”

  她跌跌冲冲的穿过了街道,在人行道上无目的的乱走。

  “找死”,是的,找死!她猛然停住,回头去看那辆险些撞着她的车子,却早已开得没有影子了。她呆呆的看着街道上那些来往穿梭不停的汽车,心脏在狂跳着,一个思想迅速的在她脑中生长,成形。“是的,找死!人死了,也就解脱了,再也没有痛苦,没有烦恼,没有悲哀和愁苦了!”她凝视着街道,一瞬间,好像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都汇成一种声浪,在她耳畔不断的叫着:“死吧!死吧!死吧!”

  她跨进了一家药房,平静的说:“请给我三片安眠药片!”

  拿着药片,她又跨进另一家药房。一小时内,她走了十几家药房。

  回到家里,她十分疲倦了,把收集好的三十几片安眠药藏在抽屉中,她平静的吃饭,还帮妈妈洗了碗。

  黄昏的时候,天变了。窗外起了风,雨丝从窗口斜扫了进来。江雁容倚窗而立,凉丝丝的雨点飘在她的头发和面颊上。窗外是一片朦朦胧胧的夜雾。“人死了会有灵魂吗?”她自问着。“如果有灵魂,这种细雨濛濛的夜应该是魂魄出来的最好时光。”她静静的站着,体会着这夜色和这雨意。“我还应该做些什么?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她回到桌边,抽出一张信纸,顺着笔写:“我值何人关怀?我值何人怜爱?愿化轻烟一缕,来去无牵无碍!”

  她怔了一下,望了望窗外的夜色和雨丝,又接着写下去:“当细雨湿透了青苔,当夜雾笼罩着楼台,请把你的窗儿开,那飘泊的幽灵啊,四处徘徊!那游荡的魂魄啊,渴望进来!”

  用手托住面颊,她沉思了一会儿,又写了下去:“啊,当雨丝湿透了青苔,当夜雾笼罩了楼台,请把你的窗儿开,没有人再限制我的脚步,我必归来,与你同在!我必归来,与你同在!”

  写完,她把头扑在桌上,气塞喉堵,肝肠寸断。过了一会儿,她换了张信纸,开始写一封简单的信。

  “南:

  再见了!我去了,别骂我懦弱,别责备我是弱者,在这个世界上,你给过我快乐,给过我哀伤,也给过我幻想和绝望。现在,带着你给我的一切一切,我走了,相信我,在我写这封信的时候,心中的难过一定赛过你看信的时候。别为我伤心,想想看,我活着的时候就与欢笑无缘,走了或者反会得到安宁与平静。因此,当你为我的走而难过的时候,也不妨为我终于得安宁而庆幸。但愿我能把你身上的不幸一起带走,祝福你,希望在以后的岁月里,你能得到快乐和幸福。

  你曾说过,你怀疑你妻子的死讯,我也希望那死讯只是个谣言。假如你终于有一天能和你妻子团圆,请告诉她,在这世界上,曾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孩子,爱过她所爱的人,并且羡慕她所拥有的一切!记得吗?有一天你在一张纸上写过:‘今生有愿不能偿,来世相逢又何妨?’好的,让我期待着来世吧。只是,那时候应该注意一下,不要让这中间再差上二十年!再见了!老师!让我再最后说一句:我──爱你!

  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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