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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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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雅安,我想听你弹吉他。” 周雅安从墙上取下了吉他,轻轻的拨弄了几个音符,然后,她弹起一支小歌。一面弹,她一面轻声的唱了起来,她的嗓音低沉而富磁性。这是支哀伤的情歌: “把印着泪痕的笺,交给那旅行的水,何时流到你屋边,让它弹动你心弦。我曾问南归的燕,可带来你的消息,它为我的命运呜咽,希望是梦心无依。” 歌声停了,周雅安又轻轻拨弄了一遍同一个调子,眼睛里泪光模糊。 江雁容说:“别唱这个,唱那支我们的歌。” 所谓“我们的歌”,是江雁容作的歌词,周雅安作的谱。 周雅安弹了起来,她们一起轻声唱着: “人生悲怆,世态炎凉,前程又茫茫。 滴滴珠泪,缕缕柔肠,更无限凄惶。 满斟绿醑,暂赴醉乡,莫道我痴狂。 今日欢笑,明日忧伤,世事本无常!” 这是第一段,然后是第二段: “海角天涯,浮萍相聚,叹知音难遇。 山前高歌,水畔细语,互剖我愁绪。 昨夜悲风,今宵苦雨,聚散难预期。 我俩相知,情深不渝,永结金兰契!” 唱完,她们彼此看着,都默默的微笑了。江雁容觉得心中爽快了许多,一天的不愉快,都被这一哭一笑扫光了。她们又弹了些歌,又唱了些歌,由悲伤而变成轻快了。然后,周雅安收起了吉他。江雁容站起身来说:“我该回去了!” “气平了没有?”周雅安问。 “我想通了,从今天起,我不理我爸爸,也不理我弟弟,他们一个没把我当女儿,一个没把我当姐姐,我也不要做他们的女儿和姐姐了!”江雁容说。 “你还是没有想通!”周雅安笑着说:“好,快回去吧,天不早了!” 江雁容走到玄关去穿鞋,站在门口说:“我也要问你一句,你还伤心吗?为了小徐?” “和你一样,想不通!”周雅安说,苦笑了笑。 走出周雅安的家,夜已经深了。天上布满了星星,一弯上弦月孤零零的悬在空中。夜风吹了过来,带着初冬的凉意。 她拉紧了黑外套的衣襟,踏着月光,向家里走去。她的步子缓慢而懈怠,如果有地方去,她真不愿意回家,但她却没有地方可去。带着十二万分的不情愿,她回到家里,给她开门的是江雁若,她默默的走进去。江仰止还没有睡,在客厅中写一部学术著作。他抬起头来望着江雁容,但,江雁容视若无睹的走过去了。她既不抬头看他,也不理睬他,在她心中,燃着强烈的反感的火焰,她对自己说:“父既不像父,女亦不像女!”回到自己房间里,她躺在床上,又低低说:“我可以用全心来爱人,一点都不保留,但如遇挫折,我也会用全心来恨人!爸爸,你已经拒绝了我的爱,不要怪我从今起,不把你当父亲!” 一星期过去了,江雁容在家中像一尊石膏像,她以固执的冷淡来作无言的反抗。江仰止生性幽默乐观,这次的事他虽护了短,但他并不认为有什么严重性。对于雁容,他也有一份父亲的爱,他认为孩子和父母呕呕气,顶多一两天就过去了。可是,江雁容持久的呕气倒使他惊异了,她回避江仰止,也不和江仰止说话。放学回家,她从江仰止身边经过,却不打招呼。江仰止逐渐感到不安和气愤了,自己的女儿,却不和自己说话,这算什么?甚至他叫她做事,她也置之不理,这是做儿女的态度吗? 这是个吃晚饭的时候,江仰止望着坐在他对面,默默的划着饭粒的江雁容,心中越想越气。江仰止是轻易不发脾气的,但一发脾气就不可收拾。他压制着怒气,想和江雁容谈谈。 “雁容!” 江雁容垂下眼睛,注视着饭碗,倔强的不肯答应。 “雁容!”江仰止抬高声音大喊。 江雁容的内心在斗争着,理智叫她回答父亲的叫喊,天生的倔强却封闭了她的嘴。 “你听见我叫你没有?”江仰止盛怒的问。 “听见了!”江雁容冷冷的回答。 怒火从江仰止心头升起来,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怒气。 “啪!”的一声,他拍着桌子,菜碗都跳了起来。然后,比闪电还快,他举起一个饭碗,对着江雁容的头丢过去。江雁容愣了一下,却并没有移动位置,但江仰止在盛怒中并没有瞄准,饭碗却正正的落在坐在雁容旁边的雁若头上。江雁容跳起来,想抢救妹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在雁若的大哭声,和江太太的尖叫声中,江雁容只看到雁若满脸的鲜血。她的血管冻结了,像有一万把刀砍在她心上,她再也不知道什么事情,只硬化的呆立在那儿。江太太把雁若送到医院去了,她仍然呆立着,没有情感,没有思想,没有意识,她的世界已在一剎那间被击成粉碎,而她自己,也早已碎成千千万万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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