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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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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还是改天吧!”纪远微笑了。“改一天,等你和嘉文结婚以后,我会天天到你们家里去,做你们的食客。” 可欣的脸色变得有些奇异而费解。默默的站在巷口,他们有一段时间的沉默,彼此注视着,谁也没有开口。好久之后,纪远才忽然的耸了耸肩,轻轻的笑了一声说: “好吧!可欣,再见!” “等一等,”可欣急促的说:“纪远!明天你去不去医院?” “当然去。” “什么时间?” “和今天差不多。” “那么,”可欣润了润嘴唇:“你还是送我回家,这样散散步比什么都好。” “再听你谈你和嘉文的故事?”纪远问,眼睛亮而有神。 “除非你不爱听!” “我很爱听,真的。” “那么,你会听不完的,无数的细节,无数的片段,无数的点点滴滴。” “好吧!”纪远点点头。“现在,再见吧!” “再见。”可欣轻轻的说了句,接过了纪远手中的伞。纪远立即迈开大步,自顾自的走进雨雾中了。他没有回头,宽阔的肩膀挺而直,那脚步是坚决有力的。 握牢了伞柄,她慢慢的转过身子,走到家门口。取出钥匙,开了大门,她走上榻榻米。菜饭香正弥漫全室,沈雅真在饭桌上等着迟归的女儿。 “回来了?”沈雅真打量着可欣,仔细的注视着她那对黑幽幽的眼睛。“怎么回事?嘉文的病况不太好吗?” “没有呀!”可欣仓皇的看了母亲一眼。“一切顺利,顶多再有一星期,他就可以出院了,明天,我要恢复上课了。” “可是──”雅真迟疑的望着可欣,有些什么事不对了? “可是什么?”可欣问。 “没什么,”雅真说。“你的毛衣湿了,去换一件来吃饭吧!你──是走回来的吗?” “是的。” “为什么?那么远的路,怎么不坐车?” “哦,我──我没想到。” 可欣钻进了自己的卧室,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她没有及时换掉湿衣,也没有马上出去吃饭。拧亮了桌上的台灯,她对书桌上的一个镜框注视着──那是一张嘉文的照片,年轻的脸庞上笑意盈盈,眼睛里盛载着梦和欢乐。她在桌前坐下,用手托住下巴,对那张照片深深的沉思起来。 ▼第十章 一连下了一星期的雨。 湘怡对着镜子,细心的把白衬衫的领子翻到绿毛衣外面来,又用牙齿咬了咬嘴唇,希望能增加它的红润。面颊太苍白了,她借用嫂嫂李氏的唇膏,淡淡的抹上一层,又觉得太过分了,再用手绢一起擦掉。把辫子末梢的黑绸结换成了绿色的缎结,再在大襟上别上一朵自制的黄色小绒花。自己对镜而视,朴实清新之余,也有着属于青春的动人韵致。把镜子倒扣在桌子上,她不由自主的长叹了一声。 “哼,我们家大小姐大概在害相思病了,一天到晚的唉声叹气!” 门边,李氏的声音冷冷的传了过来,湘怡迅速的抬起头来,对外间屋里张望了一眼,李氏正在缝纫机上忙碌着。轧轧机声里伴着冷嘲热讽。哥哥湘平在休假,躺在藤椅里,拿一张报纸蒙住了脸。湘怡讪讪的站起身来,走到外间屋里,李氏抬起眼睛看了看她。 “打扮得像个花蝴蝶似的,又是去医院看那个小白脸,对吧?”李氏撇了撇嘴,“人家是总经理的儿子,有钱嘛!” “嫂嫂,”湘怡恳求的看着李氏,申辩的说:“人家已经要订婚了,根本不是──” “是呀!”李氏立即抢白的接了口:“人家已经要订婚了。你还凑什么热闹吧?你也不自己衡量衡量,是不是块配得上经理少爷的料!我们给你介绍的张科长有什么不好?嫌人家年纪大,嫌人家没头发──哼,头发能做什么用呀?这不是滑稽吗?──” “嫂嫂!”湘怡再喊。 郑湘平的报纸滑了下来,眼睛从报沿上望着湘怡。他是个白皙而清瘦的青年,虽然不过三十出头,孩子、家庭、和生活的重担已经把他折磨得没有丝毫的生气,看来倒像个小老头了。平日,他是从没有什么主见的,太太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对于太太的脾气,他深知而畏惧,听到湘怡语气里的抗议成份,他不禁放下了报纸。 “湘怡,”他插嘴说:“你那个男朋友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哥哥,”湘怡忍耐的说:“他不是我的男朋友,他是我同学的未婚夫!” “好,那么你天天去看他干什么?” “大家常在一起玩的嘛,他受了伤,总应该去看看嘛!” “哼!”李氏在一边又应了声:“去看看!搽胭脂抹粉的!湘平,你妹妹是动了春心了!可是,人家看不上你介绍的!” “湘怡,”那位哥哥皱皱眉,摆出一副“家长”的姿态来,沉着声音说:“张科长对你很不错,你的意思到底怎么样?” “哥哥!”湘怡喊。 “这样吧,你们先做做朋友,大家多了解了解,这个星期天,张科长请你去碧潭玩,别辜负了人家的好意!” “哥哥,”湘怡急急的说:“这星期天我有事!” “有事?什么事?” “嘉文出院,他们要给他开一个庆祝会。”湘怡不经思索的说出了口。 “看!可不是!又是那个杜嘉文!”李氏带着一脸胜利的笑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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