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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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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梅记 (一) 是梅花盛开的季节。春节还没有到,北边的气候,已经那样冷,那样萧索。可是,梅花却自顾自的绽放起来,白的如雪,红的如霞,一株一株,一簇一簇,山间谷底,溪畔园中,到处点缀着。尤其是腊月里第一场雪后,梅花开得更盛了。白雪红梅,相映成趣。全城的仕女王孙,几乎都出动了,又到了一年一度踏雪赏梅的时节了。闲云寺在城西郊外,虽然只是个寺庙,却以梅花而出名。 寺园中遍是梅花,红红白白,掩掩映映。每到梅花盛开的季节,香传十里,而游人如鲫。许多名媛闺秀,轻易不出闺门,却也以上香为由,每年总要到闲云寺来逛逛。更有那些年少多金的富家子弟,把这儿当作一个猎艳的所在,每日无事就到这儿来寻找“奇迹”。因此,这也是闲云寺香火最盛的一段时期。闲云寺热闹起来了,主持净修大法师带着一些小沙弥,整天里里外外的迎接着“贵客”。净修法师是否能“净”?是否能“修”?这是个颇富哲理的问题。寄住在闲云寺里的何梦白也曾笑问过净修法师这问题,法师却含笑回答: “净在于灵,修在于心,至于区区躯壳,仍为凡胎而已!真能做到不食人间烟火的,世间有几个呢?” 何梦白很认真的思索过老和尚的这几句话,初初听来,似乎有些“自我掩饰”的成份;细细思索,却别有深味。何梦白不能不佩服那老法师了。寄住在闲云寺已将近一年,何梦白常常和净修法师谈古论今,深敬其人的博学和坦荡。他永远记得,当去年那个冬夜,自己因为寻亲未遇,身无分文,流落在这儿,饥寒交迫的倒在闲云寺门前,被老和尚所收留的一幕。“小施主,你预备到哪儿去?” “我是个秀才,本来预备寻着亲戚,借点盘缠去京里应考的。” “你父母呢?” “都去世了,家道衰微,才来投亲的。” “你会些什么?” “琴、棋、诗、书、画。” 老和尚笑了。“小施主,会此五样,不是人,是神呢!” 何梦白悚然而心惊了。 “现在,你预备怎么办呢?”老和尚继续问。“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净修法师点点头说:“你累了。你已经走了很多的路,你需要休息。而闲云寺是个最好的休息的地方。你住下来吧,明天,我将和你研究研究你会的那五样东西。” 就这样,何梦白留在闲云寺里了。而从第二天起,当老和尚和他谈起诗书的时候,他才惶恐的发现,自己竟是那样的浅薄,那样的无知!他不敢再说自己“会”什么,他只有学习的份儿。十天之后,他诚心的对净修说: “我看,我也不去应考求功名了,干脆在这儿落了发,你收我做个徒弟吧!” “你吗?”老和尚笑吟吟的摇摇头。“你尘缘未了,进不了佛门,何况落发与不落发,都是形式而已。你太年轻,还有一大段前程呢!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你知道,入我门者,有两种人,一种是无知无识的傻瓜,另一种是超凡脱俗的超人。你呢?你两种都不是。” “你是哪一种呢?”何梦白反问。 老和尚沉思片刻。“我吗?”他慢吞吞的说:“各有一半。” 何梦白不再追问了,他似有所悟,又似乎完全都不懂。但他知道,他弄不弄明白都没有关系,净修反正是个奇特的老人,而他,欣赏这个老人。而这老人,也同样欣赏着他。于是,他在这闲云寺住了一年了。 一年中,净修并不白白供给他三餐,很快的,净修就发现他在字画方面确实不凡,由于老和尚认识不少人,所以,他让何梦白卖画为生,并勉励他积蓄一点钱,继续上京应考。但是,何梦白只是个流落的少年书生,谁肯真正出钱买一个无名小卒的字画呢?他每日所进,不过三文五文,聊够餬口而已。好在,他并不急。住在闲云寺中,他也有那份“闲云野鹤”般的自如。 只是,当梅花盛开,游客成群,看到那些携老扶幼而来的人们,他开始感到了一种难言的惆怅、落寞、感慨和乡愁。或者,这就是净修认为他不能入空门的道理,他的感情太丰富,他的心灵太脆弱,忧郁和感怀自伤的情绪那样轻易的就对他袭来了。这日,整天他都心神恍惚,念不下书,作不好文章,也画不好画。午后,净修告诉他,城里的望族江家要来上香,因有女眷,请他回避一下。于是,他走到了寺后,那儿有一条小溪,溪上有架拱形的小木桥,小溪两岸,都是梅花,清香馥馥而落花缤纷。他在桥下的一棵梅花树下坐了下来,握着一本书,却对着那半已结冰的流水,默默的发起怔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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