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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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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我说的可不是这个。”弄玉掀起帘子,准备退出,又回眸一笑说:“你心里明白!” 弄玉走了,云鹏坐在那儿,呆呆的看着竹帘子发愣。忽然间,他听到一阵琴声,和着歌声,从花园中袅袅传来。他知道,这又是吟霜在抚琴而歌了。下意识的,他用手支住颚,开始静静的倾听。因为隔得远,歌词听不太清楚。他定定神,用心的去捉住那声浪,于是,他依稀听到了一些句子,却正是: “香梦回,才褪红鸳被,重点檀唇胭脂腻, 匆匆挽个抛家髻。这春愁怎替?那新词且寄!” 这不正是自己邂逅吟霜那天所念的元曲吗?云鹏有些儿心神恍惚了。端起茶杯,他啜饮了一口,无情无绪的站起身来,他走到靠花园的窗边,挑起帘子,他想仔细的听一听。可是,那琴声叮叮咚咚的持续了一阵之后,却戛然而止了。云鹏低低叹息,一阵落寞的感觉,对他慢慢的包围了过来。 晚上,云鹏坐在书房中,正在看著书,喜儿在一边服侍着。忽然,门帘一掀,吟霜盈盈然的站在房门口,对云鹏深深一福说:“夫人叫我来,她说爷有话要交代。” 哦,这个弄玉!这种关于婚事的话,她们女人家彼此谈起来不是简单得多,偏要他来谈。但是,也罢,既然来了,不妨问个清楚。他点点头,摒退了喜儿,对吟霜说: “你关好门,过来坐下吧,我们谈谈。” 吟霜关上了门,走过来,顺从的在云鹏脚边的一张矮凳上坐下了。她似乎已预知谈话的内容,因此,垂着眼睑,低俯着头,她不敢仰视云鹏。 “听说你最近不大舒服,”云鹏说,仔细的打量她,是的,那面颊是消瘦了,那腰身也苗条了,却更有份楚楚可怜的动人韵致了。“哦,没有什么,我很好,爷。”她轻声回答。 “你知道,我们在给你作媒呢!”云鹏开门见山的说,紧紧的注视着吟霜。吟霜微微的震动了一下,一句话也不说,头俯得更低了,脸色也更苍白了。“你不必害羞,吟霜。”云鹏困难的说:“你知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做人必然的过程。” 吟霜依然不语。“我帮你选了好几家的王孙公子,”云鹏继续说:“可是,我很迟疑,不知道到底哪一家最好。事情关系你的终身,所以,也不能不问问你自己的意见。” 吟霜还是不说话。“吟霜,你听到吗?”吟霜受惊的抬起眼睛来,对云鹏匆匆一瞥,那大眼睛里,竟闪耀着泪光,满脸的凄惶和无助。 “听到了,爷。”她低声说。 “那么,你希望嫁一个怎样的人呢?现在,有张家来求亲,北城张百万家,知道吗?” 吟霜咬了咬嘴唇。“怎么不说话呢?”云鹏蹙眉问。 “但凭爷作主。”吟霜终于逼出了一句话来,喉咙是哽塞的。“自从葬父以后,我已经卖身给爷了,爷要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奴才不敢说话。” 云鹏怔怔的看着吟霜,她神色哀怨,语音凄楚,那眉目之间,一片哀愁和委屈。怎么,她不满意吗?她不愿嫁张家吗?她也嫌他们不是书香门第吗? “那么,或者你会喜欢刘秀才家?” “随爷作主。”吟霜仍然是那句话,但,眼泪却溢出了眼眶,沿着面颊滚落下去了。她悄悄的举起袖子,拭了拭泪。云鹏望着她,依然是白衣白裳,腰间系着一根白缎的腰带,说不出的雅致与飘逸,他不自禁的看呆了。吟霜轻轻的站起身来,垂着头,她幽幽的说:“请爷允许我告退了!” “等一下,吟霜。”云鹏本能的喊。 吟霜又站住了,垂手而立。 “今天下午,我听到你在唱歌。”他说,顿了一下,又说:“我很多天没听到你唱歌了。” “爷?”吟霜询问的看了他一眼。 云鹏从墙上摘下一把琴来。 “愿意唱一曲给我听吗?”他问,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恻然的情绪,等她嫁后,再想听她唱曲,就难如登天了。 “现在吗?”吟霜问。“是的,现在。”吟霜顺从的接过了琴,在一张凳子上坐下了,把琴平放在膝上,她轻抚了几个音,抬起眼睛,她看着云鹏。 “爷要听什么?” “随便你唱什么。”吟霜侧着头,深思了一会儿,再掉头看向云鹏时,她的眼光是奇异的。拨动了弦,她的眼睛依然亮晶晶的盯着云鹏,开始轻声的唱了起来: “双眉暗锁,心事谁知我?旧恨而今较可,新愁去后如何?” 云鹏迎视着她的目光,听了这几句,已陡觉心里颊,她目光如酒,双颊如酡,换了一个调子,她又唱: “知否?知否?我为何不卷珠帘,懒得拈针挑绣? 知否?知否?我有几千斛闷怀?几百种烦忧? 知否?知否?多少恨才下心头,却上眉头! 知否?知否?看它春色年年,我的芳心依旧! 知否?知否?一片心事难出口,谁怜我镇日消瘦? 知否?知否?恨个人心意如铁,我终身休配鸾俦! 知否?知否?身如飘萍难寄,心事尽付东流! 休休,似这般不解风情,辜负我一番琴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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