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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不该出席这场喜宴?

  镜片后的那双深幽长眸,定定看着前方的大银幕。

  影片秀出今晚这对新人的成长过程,接看是两人的婚纱照;透过轻柔音乐的引导,将浪漫甜蜜的两人世界分享给宾客。

  多美好,多幸福,多令人称羡的一对才子佳人。

  新郎是康生妇幼医院院长的次子,一个妇科医师,他见过几次面,但称不上熟悉。只是因为他与朋友合伙的律师事务所,和康生医院有法律顾问约,处理一些对外厂商或机关合约的条文审阅、医疗纠纷等工作,所以他偶尔会出现在康生。

  事务所接到了喜帖,由他代表出席,只不过这种场合真不是他该来的。

  以后我的婚纱我自己设计,自己缝制,才不要穿别人穿过的。

  曾经有个女人,这么骄傲,这么甜蜜地对他说。

  都好,你开心就好。

  那时,他纵容地回复她。可是,那个女人莫名其妙离开了,再无联系,也未曾有过只字片语。婚纱没有,婚礼也设有,伤痛又愤怒的人倒是有一个。

  他自嘲地笑了声后,摘下眼镜,然后将它放入西装外套口袋,他修长手指握住面前的红酒杯,啜饮两口。

  他想着,反正礼金都亲自送到了,接下来的宴席无所谓吧?!但就这样转身离开,是不是太不给黎院长面子?好歹康生的法律顾问约可是给了他的事务所。

  单手扶着宽额,他犹豫着。前头的音响喇叭,不停播放着喜宴上常听见的国语歌曲——《最浪漫的事》。那甜蜜歌词像细针般,穿刺他皮肤后,钻入他心肺,一阵阵扯痛他一直好不了的伤口。

  他松开手,决定先行离开,还来不及起身,前头司仪愉悦地介绍新人出场,这个时候离开太不礼貌,他决定再坐五分钟。

  拉炮的声音响起,他的目光随着大家移往餐厅门口,提着花篮的花童走进,抬手撒落一把把玫瑰花瓣后,随之而来的是更热烈的鼓掌声和此起彼落的赞叹声——新人走出来了。

  确实是郎才女貌的一对佳人。

  那双深幽得像是沉海的神秘黑眸,在见到新人那刻,微微地闪动着温柔,但下一刻,那双黑眸陡地睁大,一瞬也不瞬地直瞅着新娘身后。

  温柔不见,他眼底烁动复杂。那黑眸先是闪过惊诧,然后是瞬间的喜悦后,又迸出像是愤怒的火光。他好看的五官线条僵硬,下巴绷紧,那双跳动着两簇火苗的眼楮,紧盯着新娘身后的伴娘。

  他不该怀疑自己走这趟的目的,瞧,让他遇见谁了?

  何心心,你终于回来了。

  走在新娘身后的何心心,莫名打了个喷嚏,还好响亮,让她身侧的伴郎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是谁在偷骂她吗?何心心吐吐舌尖,一手抓着新娘好友的白纱裙摆,一手揉揉鼻子,继续小心翼翼地走在新人身后。

  可航今天真漂亮,她不得不夸夸自己挑礼服的眼光,要不是时间太匆促,她其实想把她设计过的唯——套新娘礼服制成成品,让可航穿在身上。那是她为自己设计的啊,她幻想过嫁给那个男人,她觉得世界上最完美、最独一无二的男人。但是,但是……

  眼眶一热,视线突然模糊,水花花一片,她用食指轻捺眼皮,没让眼泪有夺眶而出的机会。一定是舍不得可航出嫁,才忽然这么、这么样的难过。笑了笑,她一小步一小步地走着,前头新娘蓦地顿了下,她愣了愣,随即低首看着裙摆——她踩到了一角。

  不好意思地微弯身,她收整一下裙摆,她将之抓在手中后,抬起脸蛋,视线不经意对上了一双冷沉中烁动着光芒的长眸。

  是他?她愣住,眼神越过几张陌生脸孔,定在他脸上。

  她的脑袋像是突然罢工一样,一片空白,直到司仪开口要大家的掌声再更热烈一点时,她才回过神。

  急急撇开目光,她将视线重新落在新娘的背影上。

  看错了吧?!一定是她看错了,怎么可能这么巧,他也是宾客之一?她未曾听可航提过认识他呀。

  所以,绝对绝对是她眼花,是她看错了,是她忽然想起他,才会出现幻觉。

  对,是幻觉,那深邃的黑眸和那出色的五官,一定是她的幻觉。

  头,她遏止自己漫天飞扬的紊乱心思。

  不是告诉过自己,别再想他了?

  把新娘休息室里的东西都收拾好后,她提起包包和化妆箱,再次环视一圈。

  好友出嫁,她身兼多职,伴娘兼造型兼彩妆,她等于是做全套了。

  退出新娘休息室,看着服务生收拾一桌桌的杯盘狼籍,她轻轻一叹。

  再怎么欢乐,也是有曲终人散的时候,忙了一整天,新人去过新婚之夜,而她呢?还是要回到那个孤单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地方。

  她提着包包和化妆箱,走出餐厅大门,步行了约五十公尺远,她止步,看着往来车辆,试图招辆出租车。

  晚间已近十点,经过的出租车没一部稍稍减速的,因为里头都坐了乘客,她站了五分钟之久后,把略重的化妆箱先暂搁在脚边。

  她拿出手机,拨了新娘好友的电话。既然是好朋友,当然要闹一下洞房,用电话意思意思也不错啊!但电话接通,却听见令她愕然的消息——好友的婚姻竟然是用条件交换来的?

  她有些气恼地表达完她对好友那段婚姻的意见后,突然想起自己的情况。她比好友又聪明多少?她们都一样,陷在情感的铁窗里,逃不了了。结束通话后,她揩掉眼上那不知道是因为心疼好友,还是想起那个人而生的薄泪,再探头看了看来车——还是没有出租车经过。

  趁着等出租车的时间,她决定重新将方才因一阵匆忙,而微微弄乱的头发整理整理。她抬手把发上的发饰和发夹拿下,暂放脚边的化妆箱上,一头波浪长卷发瞬间垂放了下来,披在她裸露的雪背上。

  那不经意、不娇情的姿态,意外的性感迷人,她总是这样,在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她不张扬、不刻意的美感。她没发觉身后一双深眸静静定在她身上,一瞬也不瞬的,专注地看着她,很复杂的眼神。

  她先将一头深褐色的长卷发简单扭转后,弯身拿了小黑夹,再把扭转过的头发往上用小黑夹固定,她两手往后略抬,撕开发尾后,再拿了小黑夹随意夹住较长的发丝,最后在外露的接缝处别上那朵和礼服同色系的花。

  她动作流畅,一气呵成,没有镜子也能做出适合自己的发型,她常这样帮自己整理头发。

  重新弄好发型之后,她看了看车道,又等了几分钟后,仍招不到空车,她叹口气,抬眼看起深色的天空。今晚月挺圆的,星星也闪耀,是个美丽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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