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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黎础又低应了声,心绪从儿时的不堪记忆中拉回,他看了她一眼,眼中沉潜着淡淡的伤楚和一种将她看得透彻的心疼。

  他早知道她与他一样,有着受伤的灵魂,但亲眼目睹,仍是心酸不已。她现在经历的,不也是他曾经恐惧过的吗?

  她的继父如此可怕,比起他生父,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一个女孩子,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她这副瘦弱的身子,淡薄的肩膀,承载了多少压力和负担?她总是这样一个人面对这些?孤单时候,无助的时候,谁能给她依靠?

  “喂!你发什么呆?钱到底给不给?不要拖我的时间,我等着拿钱去还。”

  黎础又眸光一闪,在对上那贪得无餍的男人时,面色瞬间冷凛。

  他看着那毫无一点父亲风范的男人,原就低沉的声音更冷肃了几分。“你把酒瓶放下,孩子给我,钱自然就是你的。”

  “不要跟我玩心机,我把孩子给你,你钱还会给我?”再无耐心的陈父,高举酒瓶,作势要打上女儿的头。“再不把钱给我,见了血我可不负责!”

  “叔叔!”徐晴安扬声喊住继父,然后看着黎础又,握住他手臂的十指又紧了紧。“黎医师,拜托你把钱给他,你要我做什么都好,要我画几幅画都可以,只要快点把钱给他……”她柔嗓破碎,哽着沉重的哭音。

  黎础又不置一词,轻拿开她双手,然后掌心滑入裤袋拿出一个打火机,他点了火,将一叠千元钞票移近火源。“我数到三,放了孩子,否则这笔钱就没了,你衡量看看,要孩子还是要看着这叠钱被火吞噬。一、二——”他听见了徐晴安的抽气声,他同样也屏息等待,他是在赌没错,他赌眼前这男人眼里只有钱。

  陈父只考虑几秒,大手一推,将自己的女儿推到在地,他挥着酒瓶走到黎础又面前,一把抽走钞票,他伸手舔了拇指,算着钞票张数。

  手指搓过最后一张时,他瞠目,暴跳如雷。“干!拿五万就想打发我?难怪看起来这么薄!”

  “五万是一般上班族两个月的薪水,你什么事都没做,平白拿到五万,还不知足吗?”黎础又拿出口袋内的手机。“我进来前已经打电话报了警,警察应该快到了,你是要继续留着,还是——”

  “算你狠!你给我记住!”听闻对方报了警,陈父紧张地看了眼门口后,细眼瞪着徐晴安。“晴安,你居然敢报警,没关系,等我回来再找你算账!”

  沉冷的眸光从消失在门口的身影收回,黎础又回过身,看着那一大一小。

  徐晴安急急抱起跌坐在地的妹妹,她拿出她口中满是唾液的湿布,双手急急抹掉她小脸上的鼻涕和眼泪。“以安乖,没事了,没事了……”她泪湿满眶,挑着夹在妹妹发上的花生壳。

  “姐……姐……姐姐……”陈以安惊恐又害怕,紧抱住姐姐,泣不成声。

  “乖,不要哭……”她拍着妹妹的背,无声落泪。这样恐惧的日子,还有忍受多久?

  “这地方不能再住下去了。”黎础又深深凝视那跪在地上、将妹妹抱得紧实,而自己身躯却发着颤的纤秀侧影,一个念头随之而生。

  徐晴安抱住妹妹静默了好一会儿,她略恢复镇定后,指腹随意抹去泪,才缓缓侧过犹带伤楚的泪容。“黎医师,谢谢你,时间已经不早了,你——”

  “你还要继续住在这里吗?你不怕那个男人下次又会用什么方法折磨你们?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但你想过以安没有?万一同样的事再来一次,你有办法保证你和以安不会受伤吗?”他两眉压得很低,一双冷目和变得深沉的眉骨浅疤透着寒厉。

  “我知道,但是他总还是以安的生父……”她柔软语声透着很沉的无奈。

  “他尽过一个父亲的责任了?”黎础又走近,俯视她。“一个可以抓着亲生女儿威胁要钱的男人,还配当一个父亲?非要他把你们卖了,还是要再打出伤来,甚至闹出人命,你才来后悔?”

  “不是……”她摇摇头,柔眸蓦地滚出泪。“黎医师,我也想走,可是监护人不是我,我怎么带以安走?”

  “只要向法庭证实孩子的父母没有能力照顾孩子,你就可以拿到她的监护权,何况以安的爸爸有暴力倾向,你可以提出这方面的证明。”

  “那不是等于要以安不认他了?”她微微瞠大柔眸。

  他低哼了声,看着她怀中仍颤着身子啜泣的以安。“你认为以安还会想认那样的人当爸爸?”

  她怔了下,低垂面容看着妹妹。以安确实和叔叔处得不好,也常埋怨为什么会有那样讨厌的爸爸……是不是真要让以安和叔叔走上决裂一途?

  “徐小姐。”他天生醇厚的低嗓,在此刻听来格外令人感到安定,像沉笃的低音管。“对于一个没尽过责任的父亲,你又何必念旧情?若想孝顺,也得看看那个人是不是值得他的子女为他这么做。”

  见她眸光闪动,似乎很挣扎,他又接着说:“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他的行为只会愈变愈可怕,愈来愈粗暴,你难道想和这样的人再继续共同生活下去?”

  他说的她何尝不知道?只是就算真走了,以她目前的情况,她养不养得起以安?她的存款全用完了,薪水被领走,她现在一走出这间屋子,首先面临的就是住的问题——她要带着以安去住哪里?

  “姐姐,我不想住在这里……”陈以安从她胸怀间抬起脸蛋,鼻音浓重。

  徐晴安拍着她后背的手一僵,有些无措了。

  她相信以安还听不懂他们讨论的监护权等话题,那该是她真实的反应,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如何不惧怕这样的爸爸?因为一个血缘和亲情的枷锁,让她不断吞忍继父的言行,她是否错得糊涂、错得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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