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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后天几点?班次……”剑丰以肩膀夹住话筒,拿起笔抄在行事历上。

  “好不好玩?”他漫不经心问。

  “什么?输了六千美金?妈,您什么时候学会赌博的?”剑丰颇不可思议。

  “玩吃角子老虎?”剑丰啼笑皆非,“吃角子老虎‘吃’了您六千美金?不只一台?妈,感谢您平衡中美贸易逆差,政府真该发奖牌给您。”

  “好!妈,下次您这种事就交代秘书,他自然会提醒我。”他说。

  “算我错行不行?”母亲在电话那头炮轰,剑丰连忙投降,“是!是!我不肖!”

  “蓉仙?还好,很顺利。”剑丰志得意满。

  “珍珠别针?”他不禁失笑,“在拉斯维加斯买那玩意?八成是从日木或南洋一带输出,您这不是舍近求远了吗?”

  “好!多谢您费心。”剑丰望了一眼手表,“妈,长途电话不是用来聊天的。”

  “晚安,好好睡。”剑丰挂断电话重新投入工作中。

  下班时,剑丰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积极热情的个性使他在极短时间内就攻陷了蓉仙的心防,造成舆论,许多认识的人都知道何家的独子正在追求范议员的女儿。

  情场如战场。他泛起一抹微笑﹔温吞胆怯的人永远是输家。

  开着较不起眼的欧宝“公务车”,剑丰在往蓉仙家途中买了一束鲜花,准备给蓉仙一个惊喜。

  才到巷口,剑丰就因为眼角余光所看见的景象而减缓车速,车窗上的隔热纸提供了良好的隐密,剑丰冷眼由后视镜观察巷道内的两人。

  即使是谈理想﹑艺术,论抱负﹑文化,再怎么尊贵﹑崇高的事物也无法换回她的心。石青云想。他望着蓉仙哀伤的眼神,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使他脱口而出,“给我一个惜别的吻,好吗?”

  蓉仙穿着米黄色洋装,裙摆被调皮的微风轻轻摆弄,飘逸出尘的蓉仙毫不犹豫地点头。

  石青云小心翼翼地捧住蓉仙细致如白玉般的脸颊,轻轻覆上一吻,这是两人之间的最初,或许也是最后。蜻蜒点水似的试探变得更加深入缠绵,闭起双眼的蓉仙并没有推拒,石青云的吻一如他温柔细心的个性,令她安心﹑感动。

  良久,石青云才结束这个吻,同时也领悟了他和蓉仙的缘分只能维持在这种程度。

  蓉仙也是,她望着这位相识已久的男子,累积下来的思念回忆,又岂是一个“缘”字所能了得?无法排解的哀愁润湿了她的眼眶,她不禁疑问:“为什么?个性相契﹑兴趣相投﹑情感相合,为什么我不能早点爱上你?”蓉仙的心情在天秤两头摇摆。

  “人家说,做朋友比做情人来得持久,”石青云脸色惨然,“可是,我不甘心哪!”

  蓉仙泫然低声:“我对不起你。”

  “不要这么说。”石青云忘了自己的伤痛,安慰她,“别忘了,我本来就是F大的道学先生,这是众人公认,尘缘中无分,数应当。”

  “观赏”了两人在巷子里表演的“吻别”,剑丰的双眼几乎快迸出火焰,按在方向盘上的双手关节喀喀作响,他的脾气一向来得急也去得快。

  剑丰踩下油门离开,忆起蓉仙的娇柔可人,他有种被愚弄的感觉。

  可见得范蓉仙小姐的柔情不只是他一人独享而已。剑丰阴恻恻地想。

  转念一想,他不怒反笑。石某人这号人物不早在他所知范围吗?只不过是他估计错误,不把石青云当作对手罢了。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剑丰兴起争强斗胜心,按下车窗自动开关钮,他将右座的鲜花拿起,手臂轻扬,呈拋物线状,丢出去的花束不偏不倚地落在垃圾桶上。

  剑丰由机场接回何家二老,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母亲谈论赌城风光。

  “看来看去,黄面孔比白种人还多,给小费还被人‘阿里阿多’,说来就有气。也不想想小日本的出手会比台湾人阔绰吗?”何李玉凤抱怨,随即语带得意,“我告诉他,‘诺!艾掩浅尼斯!’”

  何泰成摇头,“凯子娘!”

  剑丰心不在焉地说:“愉快就好。”

  “剑丰,什么时候请蓉仙到家里来玩?”何李玉凤兴致勃勃地转开话题,丝毫看不出长途飞行的疲态,反倒是何泰成呵欠连连。

  “这两天吧!”剑丰信口应道。

  何李玉凤忽然想起,“前一阵子我在女狮子会举办的晚宴里碰到周立委夫人,跟我聊起你和蓉仙的事,她皮笑肉不笑地问我要不要请她老公说媒,好像料准了你追不上蓉仙似的,我一恼就学她的口气:“哎呀!年轻人的事,我们老一辈的怎么知道?现在是自由恋爱的时代了,哪一家的孩子肯听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来着?更何况,周立委现在外头也忙得很呐!“我们怎么敢为这点小事来烦劳他?”谁不知道她老公在外有小公馆?私生子都上中学了!她还装作不知道呢!没事人儿一大堆!”

  “你不累呀?少说两句吧!”何泰成疲惫地说。

  “要你管!”何李玉凤悻悻然。“剑丰,你说说话呀?”

  “快了!快了!”他粗声回答。

  剑丰并没有邀请蓉仙到父母亲住处用餐,反而带她去品尝墨西哥菜。热情洋溢的拉丁美洲音乐﹑鲜艳明亮的空间装潢﹑辛辣﹑酸﹑甜的各式调味酱搭配生菜沙拉﹑鸡丝而成的Taco,Burrito还有各种鲜嫩多汁的肉类烧烤,辣得令人直呼过瘾。

  剑丰为蓉仙点了一杯“龙舌兰日出”,缤纷多彩的颜色和杯口细雪似的盐粒,组合成令人无法抗拒的风情。

  剑丰笑笑地提醒,“小心喝醉,浅酌即止。”

  活泼的气氛一扫蓉仙数日来的阴霾,她对剑丰的忠告感激一笑。

  剑丰谈笑风生,是个讲笑话的高手,说了一个贵妃醉酒的微荤笑话,又自编自导了几个政治笑话,令他诧异的是,蓉仙不仅听得懂,有时候还能为他补充润色一﹑两句。

  他不经意流露出怀疑的表情,令蓉仙淘气一笑,眨着眼告诉他,“我有看报,我识字。”

  剑丰哈哈大笑,原来端庄娴雅的范小姐也有幽默感,自嘲也嘲人。

  “谁敢说你不识字呢?F大中文系才女?”他戏谑道。

  酸辣的墨西哥菜满足了口腹之欲,蓉仙不自觉提起,“如果现在有一杯清茶可喝,那才真是齿颊留香,大快朵颐。”

  剑丰似笑非笑,“那还有什么问题?”

  离开餐厅,蓉仙坐入剑丰的保时捷里,一路上听着他谈论眉姊长眉姊短。

  “她在我们家帮佣好几年了,什么都好,大手大脚做事勤快,就是少了根筋老是出糗。你知道吗?她居然把我一罐舍不得喝的白毫乌龙茶叶当作发霉扔掉了,还振振有词说是为我好。”剑丰诉苦。“但她做菜技术可是一流的,为了这一点,我才想尽办法把她从爸妈那里‘骗’了来。”他一副顽皮表情。

  蓉仙笑得揉肚子,听剑丰说着眉姊把他房间的床单铺上粉红色小熊图案的趣事。

  “有时候我怀疑眉姊是不是存心想逼我娶老婆,不过,说了她几次后就没有那么离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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