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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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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我倒觉得挺好看。”阿乔替她穿上淡青色的短衣布裙,好脾气地说着。“我叫阿乔,少将军把你交给我来照顾,以后啊,你不管吃、喝、拉、撒、睡都跟着我,什么都不必操心。” 阿乔带点粗俗的话让魏婴不禁噗哧一笑。“阿乔姊,你这人说话真有趣。” “我才不有趣哩,人家都说我傻头傻脑的。”阿乔大剌刺地。 “我不觉得傻。”魏婴由衷地说。“我就喜欢你说话的样子,好亲切。” 阿乔这个人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个性,天真率直,心里想到了什么,嘴巴就说什么,喜也罢,忧也罢,都能在她布满雀斑的脸上看得清清楚楚,为了魏婴这一句真心诚意的话,她便眉飞色舞了起来。 “你是第一个说喜欢我的人,我真高兴,往后要是谁敢动你一根汗毛,我一定打得他哭爹喊娘,哦!” 魏婴一听,又是格格的笑个不停。 阿乔也陪着傻笑了一会儿,看着地上一摊脏兮兮的衣服,想也没想,便蹲下去就着洗澡水搓洗起来,神经大条的她,根本没注意到沾染在衣服上的是血,一径对着魏婴说话:“你叫‘楼婴’呀?几岁了?” “八岁,阿乔姊,你呢?”魏婴蹲在她身旁看她洗衣服。 “十五岁,可比你大多了,听少将军说,你爹娘都死了吗?” 魏婴点点头,抿着嘴“嗯”了一声。 “别怕,阿乔姊的爹娘也早就死了——”阿乔把衣服丢进水里抖了几下,一边安慰着她。“我是给将军夫人捡回来的,而你呢,是让少将军捡回来的,我们俩算得上一对患难姊妹哩!” “少将军已经有夫人了吗?”魏婴歪着头,眨了眨眼睛问。 “不是,将军夫人是少将军的娘,是少将军的爹、大将军的夫人,你听明白了吗?”阿乔没念过什么书,说起话来欠缺层次条理,不过,像绕口令的几句话也还是让魏婴听懂了。 魏婴好奇地追问:“少将军叫什么名字?” “房扬古。”阿乔柔声念着这个名字,脸色无限娇羞。 魏婴不懂阿乔的少女情怀,只是单纯地觉得奇怪,爹是魏国的君王,却为何不曾在宫中见过这名少将军。 “我怎么没听过魏国有姓房的少将军?”她疑惑地问阿乔。 阿乔微微一愣,努力地想了想,然后把自己平时听了来,却又不太明白的话说给魏婴听:“你年纪小,可能不知道魏国已经被齐国灭了,我们也是刚从齐国临淄搬到魏国的大梁来,大将军是齐王派来镇守魏都大梁的守将,我们都是齐国人,你是魏国人,当然不曾听说过大将军和少将军的名字喽!” 魏婴听得一知半解,焦急地继续追问:“阿乔姊,从此真的没有魏国了吗?这是为什么?那我又算是什么人呢?” 魏婴的问题直趋核心,阿乔不敢告诉她,魏都大梁正是被房大将军攻下的,万一魏婴死于战火的爹娘说不定正是死于大将军之手,魏婴情何以堪呢? “哎呀,你现在不就是齐国人了吗?现在所有的魏国人都变成齐国人啦,将来其它的人也统统都会变成齐国人喔。”阿乔天真率直地说。 魏婴听得不甚明白,但是她终于能了解一点,少将军为什么会警告他不能说出旧姓的原因了,一旦说出她姓魏,齐国的人一定会杀了她,因为她的爹是魏国的君王,她曾依稀听爹说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万一爹有什么不测,身为他子女的人也难逃株连的命运,而自己如今的处境,一定就是这样了。 但是,身为齐国人的房扬古少将军,又为什么要救她?这一点,魏婴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少将军呢?”魏婴一心想找他问个清楚。 “走了,可能是见大将军去了。”阿乔将洗好的衣服扭干,搭在手臂上,一手牵着魏婴朝外走,见魏婴一脸茫然之色,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一个小孩子,只好举自己现成的例子给她听。“我当初进大将军府那年,也和你一般大,我是很认命的,上头交代我洗衣打水、侍候大将军和夫人,我都拚了命去做,为了活下去,什么不能干?你最好什么都别多想,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 魏婴看着阿乔把洗好的衣服披在衣架上,蹙着眉问:“我也得做这些吗?” “当然喽。”阿乔心无城府的对她笑说。“别担心,刚开始你先帮着我就行,你毕竟还小,累坏了你,我对少将军也不好交代呀!” “阿乔姊——”魏婴低低说:“我不会洗衣服,能不能派给我弹琴击筑,或是吹萧鼓瑟的工作,我娘只教过我那些——” “啊……”阿乔呆了呆,大为吃惊。“原来……你是大户人家出身的,怪不得细皮嫩肉,和我们就是不太一样,不是阿乔姊不愿意帮你,只是在我们这种下人房,谁有资格去做那种风雅的事。我看,你还是先学怎么打水好了,什么弹琴击筑、吹萧鼓瑟啊,那是上等人才做的事,你没别的选择了,明白吗?” 魏婴紧咬着唇,直视着地面,不动也不出声。 “在这种地方,你可千万不能使性子,尤其在专管我们奴婢的阿灵姊面前更是不能,一定要记住。”阿乔拍了拍她的头,郑重叮咛着。 魏婴也没认真听她说些什么,自顾自地问:“少将军还会来看我吗?” 阿乔踌躇地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她明白。 一个年纪稍长的艳色女郎走进院落里来,阿乔见了,立刻拉着魏婴低下头,恭谨地叫了声:“阿灵姊。” 阿灵泼辣伶俐的眼神在魏婴身上转了转,狐疑地问:“阿乔,这是谁?” “她叫‘楼婴’,是少将军捡回来的。” 阿灵皱起了眉头,嫌恶地咕哝着:“捡个这么小的回来,能做多少事?”说罢,把怀中抱着的一堆褥、被、枕、帐丢向井旁,冷冷地说:“这是夫人房里的,趁着天热好洗。” 阿乔忙将打水桶丢进井里,一边故意使唤魏婴给阿灵瞧。 “楼婴,赶快打水上来,别愣在那儿了。” 魏婴不曾打过井水,不知道该运用巧劲,只是一味使用蛮力把桶子拉上来,桶子刚拉到井口,手臂的力气就全用光了,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接,桶子就从她手中扑通一声掉落井底,绳子迅速刷过她的手心,瞬间磨下一层皮来,她痛得倒抽一口气,人朝后一仰,跌坐在地上。 阿乔吓得急忙扶起她,惊慌地问:“怎么样了?伤得怎么样了?你是不是傻瓜呀,桶子掉下去的时候,就要赶快把手放开的呀!” 魏婴觉得委屈,一边吹着手心,一边无助地滴下泪来。 “你在旁边坐着看我洗吧。”阿乔体贴地扶她坐下。 “饶了我吧——”阿灵的声音扬高了八瘦,冷眼瞪着魏婴,刻薄地说道:“少将军把你捡回来可不是让你当少将军夫人的,摆什么架子?别笑死我了,要不要我派几个丫头来服侍你呀,‘楼大姑娘’——” 魏婴睁大了眼睛,愤怒地回瞪着阿灵,在今天以前,还没有人敢对她如此无礼放肆的。 她气得跳起来,指着阿灵骂了回去:“你也不过是一个大丫头罢了,有什么了不得的,有朝一日我要是真当了少将军夫人,第一个先砍掉你的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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